小盈去小濤家還爐圈。小濤的大哥小波在院子,用皮鞭抽小豬。院子有牆圈着,豬跑不了,小濤幫着堵。他們西院是小韓家,有了三個孩子,小韓計劃還想要,但沒要成。三個孩子都出來了,大概是聽到小豬的尖叫。他們都想看看小豬,又不敢進人家院,怕被撞着。小東讓哥哥小海幫一下,扶上牆,小芳在底下搖哥哥的腿,着急呀。小海抱起小芳,哥仨一起看。
豬羔子不聽話,不好好吃食,小波用小鞭繩抽豬耳朵,“叫你不聽話!看你聽不聽!老子的話你敢不聽!”豬左右跑,小濤左右并腿阻攔,豬急得亂蹦,踩翻了槽子,食灑了。小波訓小濤,“啥也不是!收起來,地上!”擤鼻涕,擤了老長甩了,說豬:“敗家玩應,那麼多的苞米面!”小志從屋出來,說“鍋開了。”小波說開就開吧;鍋裡炖的水多,不用管。
小盈不敢往裡走,悄悄把爐圈從門縫放進去。小濤看見了,瞪眼不說話;他這幾天不出去玩,裝老實,學校裡管紀律的那個楊英年說要給他處分,——“除非你們自己擺平了。”小盈轉身走,又蹲下,彎腰跑進了小全家。小全呢?小玉在炕上,說哥哥沒回來呢。小盈說是在我前面回來的呀?
小全回來在倉房,關嚴了門,倉房有窗子,有些亮兒,他練劍。别人不知道他在裡面。他拿一把木制的劍,有三尺長,慢慢轉,不能碰上東西。劍柄系着紅布條,他兩手與劍共舞,以劍引導;渾身冒了汗,然後,收劍。劍一直放在梁上,一定還放在那,踩着東西把它放回去。然後,空手練一會。
小盈兩手支着坐炕沿,後仰躺下,拿炕上的畫本,翻一遍,沒有好看的。小玉又拿來書。有一本書,是獲獎發的,蓋着廠裡的章;書裡有……的像,有……毛筆字題詞,撕了兩頁紙,還有一頁打了××。小盈扔下書,悄摸出來。
西院沒人了,小盈跑,跑向西大道,跑向大後院,邊跑邊跳。孩子很多時候不是跑,而是跳,跑是疲勞,跳是快樂。
經過曉宇家房後,叨咕“這小子在家幹啥呢?”向後窗看,怪喊一聲,就跑了。
曉宇趴窗戶往外看,沒看到人,生氣罵了一句。又站凳子上擦灰,說這不擦掉心裡不舒服——櫃子後的牆上有黑色。
小艾不以為然,“那有什麼不舒服?也看不見。”
曉宇跳下來,往後站,跷腳看,說:“是看不見。”小艾說:“就是。”曉宇說:“可我知道那兒它不幹淨啊。”曉宇拿着抹布擦。後來的人們,屋子豪華,每天不願擦,那灰沒有嗎?有,沒人的地方積攢了一層,有人的地方蹭在衣服上,衣服成抹布了。
小艾說:“看見的幹淨就行了。”她在炕上重新疊好衣服,系好包袱皮。她從櫃子裡翻出媽媽的綢子衣服,放在身上比量。曉宇說:“不行,穿不了。”小艾往上穿,說:“媽穿不了,不是我穿不了。”上衣短,褲子松松垮垮,褶褶巴巴。曉宇說:“那也不是一套的。”小艾又按原樣疊好,不能讓媽說。衣服放進箱内原處,蓋上箱蓋。箱面光滑亮麗,不是用釘子釘的,用膠粘就比釘釘好多了。
院子門響,小艾到窗台向外看,“有人拿咱家東西。”曉宇沖出去,見下棟房的小英領着小壯拿着柳條筐往外走,大喊一聲:“幹什麼!”小英回頭看,說:“幹什麼那麼兇?”她踢了小壯一下,“就怨你,礙手礙腳。”曉宇說:“你怎麼偷東西!”小英站住了,臉紅了,說:“什麼偷!這本來不是你家的,我弟弟給送錯了,我來拿走。”曉宇說:“小壯送筐?撒謊。”小英臉白了,說:“老末兒沒筐大呢,是小偉送的。”小偉是她大弟弟,小偉下邊有個弟弟死了,他媽又要了一個,就是小壯,也叫老末兒。小偉送筐,見老容家沒人,就把筐放院子了。其實,曉宇早就知道院子有個壞了的筐,是項叔幫修好了;媽早上問這是誰家的,曉宇說:“要是兩天沒人找,就是咱家的了。”
曉宇繼續硬下去:“拿也得吱一聲啊。我們都給修好了。”小英臉又憋紅了,叨咕:“小剛又不是你家的曉剛。”老輩人講,同名好也不好,同名多了災禍讓人分擔了,好處也讓人分享了。本該讓小偉來取,小偉說啥也不來,說誰讓你沒有說明白。小英是選在人家裡沒大人的時間來取,想悄悄地拿走。沒想到被看見了,她很懊惱,不知倆孩子怎麼和家裡人學她呢。她不想在這多呆,也不想解釋啥,趕緊走吧。
在大門口,碰上了曉剛,訝異:“呦,車騎人啦?”曉剛個子高,手提斜梁肩扛橫梁往裡走,也不理她。車子壞了,前圈都擰麻花了。他是偷偷騎車上的街,回來的時候,遇見小智,小智笑着和他打招呼,突然踢他的車。曉剛掉過車頭,推着去撞,小智左躲右躲跑得快,氣得曉剛整死他的心都有。曉剛騎上車,猛踏蹬子,驅動輪子追上去,小智一假拐,曉剛連人帶車掉溝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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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前趟房的果世義經過,曉剛讓他來幫忙扶着,自己上前面兩腿夾轱辘,正過歪車把。
世義說:車圈這樣平不了,回去修吧。曉剛擡着車把,讓前轱辘離地走。附近的人,笑他前輪内胎出來“腸子出來了!”他踢了一腳,内胎炸碎了。世義斜楞眼看他,“你說你像誰呢?”曉剛擦脖子的汗,“我随舅舅。”舅舅在部隊,是軍官,家裡有他的照片,戴肩章,一個杠三個星。媽媽說後來又升了。爸爸說都改了,官兵一緻了,軍裝沒什麼區别,幹部多倆兜,四個兜,戰士兩個兜,軍銜都沒了。曉剛的三叔脾氣暴躁,也當過兵,還是海軍呢;可是複員回農村了,什麼也不是,他就不說了。世義笑他,說他是屬驢的。曉剛說他将來如果開汽車,就好了。
人啊,性情是内因,與人關聯是外因,兩因相加就是果。
曉宇躲出去,上了小全家。他和小全一起看鏡框裡的照片,坐着的,是誰呀?小全說是他姥爺,抗日時候做交通。曉宇問交通是什麼官?小全說是搞地下工作。沒被抓吧?沒有,抓着哪還有我們了。後來呢?後來讓他當領導他不當。當什麼領導?我媽說讓當區長,他不幹。曉宇說:當了區長你就不在這了。翻書,又開始看畫本。
容叔下班回來,一發火一下點着了家裡沒有火焰的平靜。
曉剛一氣之下,說下鄉!爸生氣,下就下,跟誰賭氣呢?你還說不得啦!驢脾氣!容嬸說:還不是随你。
“我下鄉掙工分,還算工齡。”曉剛說。
他對他爸的印象不好,小平說。姥爺說,冬天也不是一個溫度,但是人們常把最冷的天當作一個地方冬天。
接連幾天,曉剛沒聽媽的勸,他認為在家不如在外,在外沒有人管着。
他不等去當兵了,舅舅一直沒給回信兒。
他囑咐曉宇:好好的,别學我。
小凡姥爺說,人看事情,做決定,往往因一點決定了一切。政治家、曆史學家、評論家、神學家稱之為突破口、導火線、契機、緣分,文學家把它稱為最後一根稻草。做對的是神來之筆,果斷,有魄力;錯的被稱作沖動,愚蠢糊塗,頭腦發昏。
怎麼辦呢?能從多個角度想問題就不容易沖動了。
容嬸給曉剛一塊手表,讓他帶着到那以後看點兒。曉剛個子已不矮,但手腕略細。容嬸讓容叔上老狄家把表鍊卸了一節。“這塊手表每天晚上上弦,固定數,他上十二下,我上就十三下,手指搓的距離不一樣。”孩子小的時候,上完弦就聽表針移動的聲。容嬸單獨囑咐兒子說,在青年點,有合适的就處着,沒有合适的就别急,你還年輕。要找一個脾氣好的……
曉剛走了,容嬸掉眼淚,說容叔:“你怎麼那麼對兒子?”容叔不服軟:“我不說他,誰說他?”“有你那麼說的嗎?”“你說怎麼說?我還表揚他呀?”“你小時候好哇,還不如他呢。”“誰說的?”容嬸沒說是你家人說的。
老容說:“我幹啥都行,做工,種地,什麼活兒不會?”
老項婆子伸着大腦袋說:“他得恨你。”
老容瞪眼睛:“我是他爹,他恨我?”其實,大人對孩子的教育,不要多說,是看看再說,再做,等一等,想一想……老單說,孩子是在觀察反應中慢慢調整。
老蘇來了,安慰說:“早點下鄉好。人要闖,馬要放。”
老容嘴上贊同,但心裡難受。
想當年,老容一大家人出來逃荒,後又回去了,回老家去,把他一個人留下了……一個人遭老罪了……
“那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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