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他如今這個境界,什麼情啊愛的已經沒那麼重要,再乍一知曉她愚弄了他多年,即便從她的記憶中知曉她是好心,也難免會生出報複的心思。
所以這次是真的在劫難逃了吧。顧朝朝開始認真思考,在疼死之前自我了結重啟任務,是不是會更輕松一點。
夜幕很快降臨,當黑暗籠罩大地,她的身體也開始出現疼痛。顧朝朝屏息斂神,坐在寝房的軟榻上打坐,試圖将部分已經突破禁制的靈毒清除。
沈暮深就在這時出現,看到她還在打坐,便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坐下,而在他的左手邊,是已經燒毀的黑漆漆的床。
顧朝朝睜開眼睛,猝不及防跟他對視了,愣了愣後讪讪開口:“暮深。”
“師尊。”沈暮深喚她一聲,語氣平靜淡定,仿佛從未有過九年隔閡。
随着時間的流逝,顧朝朝體内的靈毒叫嚣越來越厲害,每一寸肌膚都開始疼痛,她忍着痛意,勉強對沈暮深笑了笑,試圖跟他進行遲來的溝通:“……暮深,你何時放我離開?”
“你要走。”沈暮深擡眸看向她。
顧朝朝對上他的視線後心下一驚,随即點了點頭:“對,我想走。”
沈暮深不語。
顧朝朝清了清嗓子繼續勸說:“你如今已是無情道大能,飛升指日可待,我一個小小元嬰,已經無法教你什麼,我們之間的師徒關系也該盡了。”
她說完停頓一瞬,“我知道九年前欺騙你是我不對,可我也是無奈之舉,你既然已經讀取我的記憶,想來也該知道你當年識海有心魔的事,我不想假意與你歡好,可若不如此,恐怕你會遭心魔反噬……”
“假意與我歡好。”沈暮深波瀾不驚地打斷她的話。
顧朝朝頓了一下,隐約覺得他這句話暗含恨意,可轉念一想,如今的他早該斷情絕愛,怎會輕易被她勾起情緒。
……是錯覺吧。她抿了抿唇,還是接着說:“事到如今,你已是大乘修為,不就證明我和你師父當初的選擇是正确的嗎?還請你看在往日的師徒情分上,放過我這次。”
說完,她見沈暮深不為所動,咬了咬牙走到他面前,蹲下後扶住他的膝蓋,以絕對臣服的姿勢仰頭看他,“暮深,就當師尊求你,放過師尊吧,我真的不能死。”
她如果死了,這個任務就全完了。
沈暮深垂着眼眸定定看着她,看着她的臉色越來越蒼白,鬓角的汗意越來越重,才帶了些悲憫地擡起手,撫過她的臉頰捏住了她的下颌,迫使她看向自己。
顧朝朝此刻身體每一寸肌膚都是疼的,被碰觸之後疼痛翻倍,盡管沈暮深動作不算重,她也疼得攥緊了衣裙。
“師尊若不想死,此刻不該求我放你離開,而是求我與你雙修。”
“師尊,你靈毒入骨,這世上隻有我能救你。”
“你求我,說一句并非對我半點情意都無,我便救你。”
他的聲音無喜無悲,顧朝朝卻猶如聽到一聲驚雷,極緻的震驚之下,連疼痛感仿佛都随之減弱:“不會,怎麼會……”
沒了七情六欲的人,為何會說出這種話?
像是在解答她的疑惑,沈暮深慢條斯理地開口:“師尊,我愛你,從來用的都是本能,而非七情六欲,即便我來日飛升,記憶廢絕塵世忘卻,愛意也絕不會減少半分。”
“師尊,徒兒這些年,很疼。”
像是春山尊者愛酒,即便修煉讓他忘卻了酒的名字與味道,他依然會在看到酒的瞬間,本能地覺得渴。顧朝朝就是他的酒,又或者是比酒更重要的存在。
顧朝朝怔怔看着他,許久眼圈都紅了:“不可能,你别騙我,你修的是無情道,能為我難過一年已算極緻,怎可能疼九年……絕對不可能……你若真愛我,為何這些年來得越來越少?”
“原來師尊是有意識的。”沈暮深唇角浮起一點不明顯的弧度。
顧朝朝艱難地深吸一口氣,定定與他對視。
“我每個月都來。”他突然道。
顧朝朝一愣。
“每個月初一的燈會,都有我的一盞燈,如今已經過去九年,我挂過一百零八盞,而師尊也如我所願,活過來了。”沈暮深靜靜和她對視,像在看她,又像在隔着她的眼睛,看那段漫長無望的時光。
“怎麼會……”顧朝朝幾乎脫力,心口的疼痛比身體更重。
沈暮深依然面無表情地看着她,眼底是一片一望無際的黑,仿佛沉靜的深海,誰也不知底下有多少暗礁和巨浪。
顧朝朝張了張嘴,突然沒了聲音。此刻她體内的疼痛已經越來越重,蹲着的姿勢也不知不覺變成了跪坐,一隻手無意識地扶着他的膝蓋,試圖抓住些什麼保持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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