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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頁(第1頁)

“出去!”羅九甯立刻就站了起來,一把将隔扇門合了個死緊。“阿甯。”裴嘉憲央央求求的,再喚了一聲。“王爺要不出去,那妾身就出去,換您來住這間屋子,如何?”裴嘉憲在屏風外站了片刻,終于還是揚起雙手來,柔聲道:“好,孤退出去便是,眼看有雨,你早些上床安歇,好不好?”生來注定羅九甯輕輕兒噓了口氣,待裴嘉憲出去了,便聽見隔壁的小阿媛一直在叫:“奶媽,我渴,我好渴。”奶媽帶一個壯壯都夠累的,這時候也已經睡下了,阿媛喚了半天喚不到人,于是自己就爬了起來。羅九甯連忙倒了杯溫水,便端了過去。“母親安。”見羅九甯來了,她連忙在床上屈腰跪了,便是一禮。羅九甯于這四處生來就四處漂零的孩子,因為她相貌生的肖似自己,倒是很有幾分憐惜,試着想摟,小阿媛果然就湊了過來,坐到了她懷中。“阿媛可喜歡吃葡萄,娘替你剝?”“不要,我要吃桑椹。”一年多不見,這孩子的嗓音裡都沒有原來那種奶氣了,如今看來,倒比原來更漂亮了幾分。“弟弟可真好看,他叫我是桑椹,我就要吃桑椹。”說着,小阿媛撿了枚桑椹出來,嘬了一口甜甜的汁子。羅九甯側首瞧了眼兒子,他倒好,給阿媛安個名字叫桑椹。“方才來的,就是一直帶着你的那位寶昌郡主?”羅九甯見孩子喜歡吃桑椹兒,遂将盤子整個兒挪了過來,放到了孩子懷中。阿媛羞怯的點了點頭,咬着唇啧啧吸着:“母親,桑椹真好吃。”“寶昌郡主這一年多可回過山陰,你可曾見過山陰王府另一位姑娘,叫杜若甯的那位?”羅九甯頗為好奇的,就又問道。阿媛似乎頗不好意思似的,垂了垂眸子,過了半天才鄭重其事的說:“方才從翠華宮出來,父王一直跟女兒說,往後女兒要永遠跟着母親,所以不能對母親說謊,也不能不敬母親,母親有問,要如實而答,但女兒不敢說。”羅九甯也不過随意問一句,瞧這小丫頭一臉為難的樣子,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噗嗤一笑說:“罷了,娘也不過随口問一句,快和弟弟一起睡了,明兒才好早起得來。”說着,她親自替阿媛擺好了枕頭,放着她和壯壯兒一并睡了,這才拿燭撥子一支支壓滅了燭,就準備要出門去。就在這時,她便聽阿媛忽而低低的喚了一聲母親:“母親……寶昌郡主夜裡躺下的時候,總說杜若甯是個狐媚子,妖貨,賤婢生的……”“噓,乖孩子的嘴裡,可不能出來這種話。”羅九甯連忙捂上了這孩子的嘴,悄聲道:“睡吧。”就在這時,窗外忽而猛然一亮,再緊接着,轟雷一聲巨響,阿媛吓的直接就抱住了自己,小壯壯兒也是咧嘴就開始大哭。羅九甯自己也怕雷聲,聽見倆孩子一起哭起來,脫了鞋子就上床,壯壯在她懷裡,阿媛抱着壯壯,仨人就團到了一處。“阿甯,你和孩子可還好?”窗外,陰魂不散的裴嘉憲問道。“我們很好,王爺自去睡您的,您能不能不管我們。”羅九甯頓了頓,又道:“您再這樣,難道是要逼着妾身再逃一回?”半晌無聲,大概裴嘉憲呆的無趣,也走了。羅九甯把小阿媛并壯壯兩個一并兒摟了,一手過去圈着,悄聲道:“都不哭,娘在這裡陪着你們,陪你們睡到天亮。”要說阿媛小的時候,一直叫宋绮帶着。但宋绮和麗妃一樣,其實是個極嫌孩子的性子。雖說表面上疼孩子,那是裴嘉憲在的時候,等裴嘉憲一走,她是從來不會抱一把孩子的。至于杜宛甯,尚未嫁人的大姑娘,雖說把阿媛像個寶似的捧了過去,但也是找幾個奶媽帶着,自己并不曾怎麼關心的。孩子可是比任何人都知道,誰待她好,誰待她不好的。雖說這個嫡母她見的少,但是頭一回替她治過紅疹之後,那一盒薄藥從洛陽帶長安,在賢王府幾番不小心吃壞了身體,靠的全是它。阿媛緊緊抱摟着壯壯,悄聲說:“母親,您再别把女兒送人了成嗎,我想和弟弟在一起,永永遠遠都在一起,我想跟着你們。”于大人來說,或者不覺得怎麼樣。但于孩子來說,那麼幼小一個生命來到這世界上,他們需要一個固定的人帶着自己熟悉環境,需要學習太多的東西,并不喜歡身邊的人來了又走,走了又來。因為每換一個人,那怕隻是個乳母,孩子需要時間去适應乳母,而乳母對于孩子也一無所知,任是再盡責的乳母,也需要時間适應孩子。阿媛這孩子因為宋绮挑剔,小時候不知道換過多少乳母。再換到杜宛甯那兒,杜宛甯是個連自己的親妹妹都能叫妖貨,賤婢的人,可以想象她的才情,涵養又能有多高?羅九甯和離的心無比的堅決,答應不了小阿媛,于是實言說:“阿媛,娘隻能保證,你父王往後會永遠與你在一起,但娘帶着壯壯兒是要離開皇宮,也離開王府回洛陽的,娘幫不了你啊。”“是因為寶昌郡主,娘才要走的嗎?”阿媛像隻小松鼠一樣,緊緊的偎着,又悄聲的問。羅九甯頓了一頓,忽而覺得,小阿媛一直跟杜宛甯呆在一起,怕是知道些什麼。“阿媛為何這樣說?”“寶昌郡主說,她生來就是注定給父王作妾的,她倒不在乎這個,而她最恨的,是杜若甯那個庶出的賤婢,明知她母親要死,卻眼睜睜的放縱着,不肯搭救一把,隻要她活着,就要杜若甯生不如死。”羅九甯蓦地就清醒了,果然,杜宛甯也知道原書中的内容。這樣說來,那杜細奴大抵就算是她的個馬前卒了。“寶昌郡主還說了甚?”羅九甯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她想知道,杜宛甯究竟知道了多少。小阿媛想了想,說:“寶昌郡主曾悄悄的與賢王妃商量,還說,您會認她作姐妹,到時候,她就可以嫁給父王了。”這個,羅九甯自然知道。“除此之外,她還說了甚?”羅九甯想知道的是,究竟是杜若甯知道先機,還是杜宛甯知道,抑或,倆人都知道。小阿媛一偎一偎的,像隻松鼠似的湊了過來,悄聲道:“她有個本子,每每出了什麼事,自要去翻那小本本兒,她還說,那杜若甯知道的,她如今也全都知道了,而那杜若甯畢竟是庶出,隻要将她困在陰山,她就永遠都甭想登天。”羅九甯明白了。大概,真正知道先機的是杜若甯,而杜宛甯所有知道的事情,是從杜若甯那兒知道的。否則的話,杜宛甯也不會說,自己要把杜若甯困在陰山,永遠不準她出來。她忽而想起來,自己也曾拿個小本子記錄了許多事情。叫阿媛這句話給驚醒來,羅九甯心說,我得趕緊燒了自己那小本本兒不可,否則的話,要叫别有用心的人拿去,豈不是更加要贻害大方?“對于娘,那寶昌郡主還曾說過什麼?”羅九甯撫着孩子,悄聲問道。黑暗中,小阿媛緩緩的抽泣了起來:“她說您會跑到長安來,怕是因為她們改變了些什麼,但那也沒關系,因為你将來會死的特别特别慘,那個是你逃不掉的。”小阿媛畢竟已經有六歲了,因為天生有個吃了魚蝦花生等物就起紅疹的病,等閑東西吃不得,所以一直都生的特别瘦小。但到底無母的孩子,比一般孩子更懂事些。或者杜宛甯說的時候無心,但小阿媛到底不是小孩子了,一字一句,竟是全都記在心裡。或者羅九甯這個母親于她隻是一面之緣,但杜宛甯那種不屑,那種仿如嘲弄一隻将死蝼蟻般的語氣,卻叫這孩子把那些話就全都給牢牢的記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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