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裡無雲,獨眼的巨人終于閉上了他的眼睛。
明月高懸,濃稠的夜空中一把鐮刀似的月牙,像是星空背景下一塊破了痂的疤,那麼的突兀又顯得悲涼無比。
秦烈站在岩石之上,秋月在他背後猶如定格的刀影,解神夾在他胸前交叉的雙臂中,意氣風發的少年人,他等的人終于要來了。
子期此刻躲在密林中的某處,暗自觀察着即将發生的一切,因為自始至終子期都知道秦烈夜裡與人比武的事,所以對于小貓兒而言,秦烈也沒有隐瞞的必要。
“小狸貓”,是秦烈給子期起的外号,正如子期常常叫自己“二狗”一樣,他可不想在稱呼上落了下風。
可話說回來,有子期在,秦烈的心中莫名的倒是有了幾分安定。
當然,竹林暗影中的子期此時也能看見從斷崖另一方向朝這裡緩緩而來的黑衣男子。
他身後背着一杆用黑布包裹着的“棍子”,男人的步伐穩健,腰杆筆挺,雖看不出面目表情,可那自身攜帶着的一往無前的氣勢,像是來赴生死之約的老兵。
待那黑衣人走到近前,秦烈便從石頭上跳了下來,兩人誰都沒有開口說話,而是默契地行了習武之人應盡的禮節。
秋夜山林中的岚風自帶着涼氣,壓低了林間蟲鳴鳥叫的聲音,氣氛一下凝重起來,倒是秦烈先開了口,他雙手合拳,握着解神向前一伸,“三個月來,前輩每每都會來此地指點在下武藝,就算再愚不可及,也能想出前輩是有意而來。既然如此,前輩何不摘下面罩,以誠相待。”
黑衣男子沒有說話,這三個月間,他們二人的見面次數雖多,卻都是僅僅在武藝上的對決,相互之間幾乎沒有什麼交流與對話。
于是秦烈定了定心,決定還是将憋了許久的話和盤托出:“實不相瞞,在下并不是什麼韓鵬,朝雲國大将軍秦飛才是家父,我想這一點蔣都尉早就如實彙報了。而如此熟悉秦家槍法,前輩您也一定是父親的舊識,話到如此,陳将軍就沒有必要再隐瞞了吧。”
其實,從那晚黑衣男子使出秦家槍法的時候,秦烈已經多半猜出了他的身份。
想這世間,如此熟悉秦家槍十三式,又偏偏知曉秦烈身份的人,除了無崖山十萬督軍教頭,豹子頭·陳志,還能有誰呢?
黑衣人顯然對秦烈對自己身份的猜測并不在意,也沒有摘下自己的面罩,隻是淡淡地說道:“故人已逝,秦将軍家眷又慘遭屠戮,陳某自認無顔以見秦家後人,所以這黑面斷不可取。”
陳志之前一直是個老派且固執的人,可能是源于那一代軍人骨子裡的執念,也是正因為他的不求變通,才會被太傅黃虞看中,派到這裡做無崖山的督軍,抗衡南邊的周岚庭。
但人總是會變的,就從陳志為老天師挑選勞工一事就能看出,這些年他的一些細微的改變。
可如今的一紗薄面,真的既能報答恩情,又能守住陳志身為督軍的立場嗎?
沒有人知道,或許在陳志的心裡,也不過是為了尋求些許的慰藉罷了。
見到黑衣人并不否認,秦烈緊接着追問道:“陳将軍,當年出征樓西時,父親和那三百雷豹騎到底發了什麼?”
黑衣人沒了言語,可透過他僅露出的那雙眼睛,秦烈讀出了無比的悲涼之感。
山林間恰又一陣涼風拂過,相互拍打的枝丫像是無數兵器與铠甲碰撞的聲響,回憶馬不停蹄,似千軍萬馬沖進陳志的腦海中,就好像這八年間一刻都不曾停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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