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外袍上繡名字是為了防止遺落或被偷盜,那麼,丁評事,你覺得範氏在這樣不值幾個錢的棉布裡衣的衣襟上也繡下自己丈夫的名字,為的又是什麼?”姚征蘭拿起一件衣襟内側也繡有“顯”字的中衣遞給丁奉公。
丁奉公看着那個與外衣上一般無二的“顯”字,支吾半晌,将衣裳往桌上一丢,道:“這隻能證明康氏這個婦人锱铢必較。”
“外人看來,或許是她锱铢必較。可我相信,在康顯看來,這個繡在中衣上的隻有他們夫婦二人才能看到的‘顯’字,不是他的名字,而是他夫人對他的情意。”
丁奉公忙道:“姚評事,恕我直言,你這是臆測妄斷!”
姚征蘭并不與他争辯,放下衣服,她對丁奉公道:“丁大人,這個房間的任何角落,你都可以去用手摸一摸,看看有沒有絲毫髒污或者灰塵。我方才已經摸過了,就連桌子的雕花紋路裡,都沒有絲毫灰塵。實話實說,就算是我身邊最勤快的丫鬟,也不可能日日将房間收拾得如此一塵不染。由此可見,此屋的女主人能讓房間幹淨成這個樣子,憑的可不僅僅是勤快。試問,一個整日勾三搭四偷奸養漢的婦人,會有這個心情,抑或說會有這個時間來這樣仔細用心地打掃自己與丈夫的房間嗎?”
“那也可能是兇手行兇後,為了毀滅罪證打掃的。”丁奉公沒話找話。
“打掃到桌子的雕花紋路裡?”姚征蘭追問。
丁奉公實在是無話可說了,幹脆反将一軍:“依姚評事看,此案便不是範氏協同奸夫謀害親夫了?那我問你,孫掌櫃說他昨夜亥時看到範氏與人夜奔你信是不信?”
姚征蘭道:“昨夜天上隻有一彎殘月,且是子時過後才出來的。即便孫掌櫃亥時看到有人夜奔,隻恐也難斷定那便是範氏。”
“你怎知是子時過後才出月?難不成你子時還未睡?”
“今日第一天來大理寺報道,某心下忐忑,故難成眠,丁評事若是不信,可去問問旁人,想必也有那晚睡的可以作證。”姚征蘭眼角餘光見顧璟正看着她,額上冒出一層細汗。
“也就是說,你不信他的證詞?”
“不是不信,是不完全信。”
“既然半信半疑,那我且問你,假如這家在亥時真有女子與人夜奔,不是範氏又能是誰?方才米行夥計已經證明,夜裡米行隻有康掌櫃夫婦居住,别無他人呐。若這個與人夜奔的女子真是範氏,她若不是自願,為何不喊?若不是與人勾搭成奸,又豈會半夜自願跟人私奔?”丁奉公提出疑問。
“夜奔之女子到底是不是範氏,待打完了闆子好好問問那孫掌櫃有沒有看清夜奔之人的臉再做論斷不遲。範氏是不是不守婦道與人通奸,也不能光聽孫掌櫃一人之言,需得向附近之人多方打聽才能确認。至于夜奔之時為何不喊,那就更簡單了。雙手被縛口被堵住,抑或下巴被卸,都能讓人喊不出聲來。”姚征蘭道。
“你這都是憑空揣測。”丁奉公說不過姚征蘭,轉身便向顧璟拱手道:“顧大人,不知您對這個案子有何看法?”
顧璟負着雙手,側過頭問仵作:“初驗完了麼?”
仵作忙過來道:“剛剛驗完,這是驗屍格目,請大人過目。”
顧璟接過,掃了眼,“屍仰卧,頂心、鹵門全,額全,兩額角全……兩腿肚,兩腳跟,兩腳心并全①。腹部背部各一處刀傷,驗其形狀乃是被同把刀穿體而過所造成,有血污,驗是要害,被傷割處緻命身死。”
他将驗屍格目遞給丁奉公,對仵作道:“先把屍身運回大理寺。”
丁奉公拿着驗屍格目,道:“顧大人,您看,這驗屍格目上寫得清清楚楚,康顯全身就隻有腹部這一處緻命傷,四肢沒有與兇犯搏鬥過的傷痕。再看他身上穿着中衣,顯然事發時他正在睡夢之中,忽然被什麼動靜驚醒,于是起身開門想一探究竟,不想剛剛打開房門,便被侯在門外的兇犯一刀斃命。若範氏不是與兇犯提前約定好的,見此情形,她怎麼可能不尖叫?四鄰又豈會一點動靜都沒聽到呢?”他自覺自己這番推論天衣無縫,誰知顧璟聽完了卻并不表态,而是走到桌旁,拎起一件康顯的衣裳看了看繡在衣襟内側的那個顯字。
“顧大人……”丁奉公見顧璟不表态,唯恐他不贊成自己的推論,還想再說,顧璟卻忽然道:“樓下似乎沒有打闆子的聲音了,是不是打完了?若是打完了,把孫旺财扶上來,本官有話要問。”
丁奉公隻得先把嘴閉上。
不一會兒,孫旺财被兩名孔武有力的差役擡着“哎呦哎喲”地上了樓,冷汗淋漓雙股戰戰的,低眉順眼地看着比先前老實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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