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長恭請法興入書房一叙。
書房陳設簡單,最醒目的乃是牆上挂着的淮南地圖。法興不由道:“聽說大王在家中養病數月,心裡還牽挂着淮南戰事啊。”
“看看罷了。”高長恭淡淡道。當着法興的面,他從書架旁的木箱子裡捧出一大一小兩隻木匣,放在案上。
法興問道:“這是何物?”
高長恭面色肅然:“袁夕,你敢不敢看?”
法興聽他稱呼自己的俗名,立刻怔住了,沒有答話。
高長恭隻當他答應,先是打開大的木匣,雙手捧出一座黑漆金字的靈位。上書:齊鹹陽王斛律諱光之靈位。
法興立刻跪倒,含淚道:“不肖婿袁夕叩見婦翁。”
“請起。”高長恭将靈位還于匣中,然後與法興對于一案坐下。他将存放靈位的木匣推到對方面前,道:“我與鹹陽王情義深厚,恐無人為他祭奠,便私立靈位于書房。有時望夢中與他相見,商讨國事。今你攜斛律鐘來,我心甚慰,現将此靈位還于斛律一門。”
法興作揖道:“我代鐘兒謝過大王。”
高長恭的目光落到另一隻钿匣上:“這一件你看不看?”
“打開。”法興毫不猶豫地回答。
高長恭仍是把钿匣推到法興面前,叫他自己打開。
法興從钿匣内拈出一件女人的首飾,是一隻萱花形狀的華勝。他的臉立刻僵住了,顯得難以置信:“這是、這是……”
“這是當年你贈予陸令萱的首飾,可還記得?”高長恭道,“上面有你親手刻劃的俗姓張字,出自宮中内作寺匠人之手。先夫人屍體撈上來時,手裡就緊緊攥着這隻華勝。她不是失足落水,她應該是被陸令萱推下水的。”
法興的淚水吧嗒吧嗒打在案上。回憶起當年與斛律燕卿卿我我的光景,心如刀絞。如果不是她的猝然離世,現在的自己應該有妻有子,縱橫朝堂,意氣風發。
不似如今形單影隻。
而且,害死斛律燕的,竟是陸令萱!
法興深深吸了口氣,道:“這件證物當年為何不拿出來?”
“斛律家族與陸氏本就不睦,如此一來,更是結下死仇,勢必引起朝局動蕩。我權衡再三,所以沒有揭露陸令萱的罪行。”
法興忽的冷冷一笑:“原來大王也非秉公之人。那為何今日道出真相?”
“鹹陽王已死,陸氏亂國,我還有什麼好顧忌的呢?”高長恭道,“你與陸令萱曾有舊情。若無她支持,就算你是熊安生的弟子,一個寒門漢姓也很難在東宮立足。那時朝野戲言你為陸幕之賓。可惜尊夫人的出現壞了這樁好事,對嗎?”
法興面色微紅,雖然舍身佛門,那張臉依舊散發着書卷氣:“所以大王以為陸令萱懷恨在心,害死了燕兒?”
高長恭不答,一雙眼睛盯住法興,反問道:“這個仇,你報不報?”
法興與高長恭謀定計劃後,帶着斛律鐘連夜返回昭玄寺。當時巡城兵馬已經發現遺棄在街上的官車,正在昭玄寺盤問衆僧。
法興及時出現,說自己受斛律皇後所托去義井坊接斛律鐘,中途遇賊,幾番搏鬥後方脫險。那賊人蒙面,因此相貌并不清楚。清都尹丞李道隆立刻下令四處搜查,未有結果。
天亮後,法興先是為斛律鐘剃度出家,法号律銘,然後孤身去太姬府拜會陸令萱。
陸令萱晨起時才知道法興受傷的消息,不禁勃然大怒。她早就關照過,若是法興真的收留斛律鐘,就不得再行刺殺之事。她不想因為殺一個六歲孩童而與法興交惡。
可下面的人立功心切,竟然不顧她的命令,付出的代價也是沉重的——去掉一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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