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澤的語氣諷刺之極:“你又何必在我面前狡辯。”
他又道:“你這樣理直氣壯,是因為你是個自诩明君卻獨斷專行、隻擅征伐枉顧民情的暴君,耳邊聽到的隻有迫于皇威對你歌功頌德的聲音。你吃膩了别人吃不到的山珍海味,連吃一碗尋常的小面都是纡尊降貴,自然想不到這裡大旱三年,尋常人吃的就是這種野草梗子做的糠餅。”
殷洛道:“荒唐。”
他并不信青澤所言,說完這兩個字便被氣得直咳,平複下來才道:“北境旱情我自是知曉,可每年分撥的赈災銀兩絕對綽綽有餘,也任命了官員協助北境人員遷徙以及改種耐旱作物,反饋情況都很良好。”
青澤不置可否,隻是左右看了一會兒,喚了個正巧到不遠處的小童來,問了一連串問題,得到了通通搖頭的回答。
那小童每多對一個問題搖一次頭,殷洛的神色就更凝重一分。
到最後青澤又給了幾個銅闆,看着那小童如獲至寶地捧着銅闆跑開了。
青澤抄起手,頗有些冷嘲熱諷道:“陛下可聽見了?這些可都是你的豐功偉績。”
殷洛臉色煞是好看,皺着眉頭,嘴唇抿了許久才低聲呢喃道:“……這幫混蛋。”
他說完,看了看地上的菜餅,鼻翼微微收縮了兩下,又用一種語氣更重、仿佛從喉嚨深處發出的、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聲音喝罵:“這幫混蛋!”
若他此時身着皇袍,便當真有皇威浩蕩、龍顔大怒的氣勢了。
可他現在着實虛弱狼狽,一聲喝完竟捂住胸口嘔出一口血來。
他原本就體力耗盡,這口血吐了出來,情狀便煞是駭人。青澤幾乎以為他便要這般急火攻心、氣死過去。
——他竟然并不知情。
青澤也不知自己在計較殷洛些什麼。他從不曾自覺心懷慈悲,也經曆過比現今更殘酷凄慘百倍的世道,對人族更算不上有好感。
可他看見殷洛吃街邊小面時的表情覺得生氣,看見殷洛口口聲聲玄雍覺得生氣,聽見那些暗地裡的、可能比表面上歌功頌德更接近真實的傳聞覺得生氣,看見鎮裡攤販上擺着的野草餅覺得生氣。
他雖然锱铢必較、肆意妄為,但自洪荒時期以來并不曾生過幾次氣。他是脾氣頂頂好、心腸頂頂硬、遊戲人間的神獸,哪怕看誰不爽,也不會對對方生氣,直接殺了便是。
但他看見殷洛,便時常覺得生氣。那憤懑并沒有強烈到讓他想要抹殺殷洛的程度,卻從不曾消失過。他如同一隻刺猬,身上布滿細細密密的小刺,每當面對殷洛都會把這個人紮上那麼一下。
到底是因為殷洛模樣和應龍太過相似而被自己遷怒呢?還是因為不屑殷洛将弱肉強食成王敗寇的規則玩弄得太過爛熟于心呢?
青澤不明白也不在乎。
可殷洛現下模樣着實凄慘。這人也不知怎麼竟靠着半口氣吊了幾年,如今連這半口氣都快被餓散了,又急火攻心,指不定被自己說的話氣死過去。青澤隻得換了語氣道:“剛才那個攤子上還有賣饅頭的,菜餅丢了便丢了,我給你去買兩個饅頭,你莫要再丢掉,不然……餓死了我也是不會管的。”
這般理直氣壯,好似剛才出言譏諷的不是自己似的。
殷洛用手擦掉唇邊的血迹,道:“不用了。”
他也知道青澤剛才為何要刻意刁難他了,拿起地上的野菜餅,就着嘴裡還沒吐幹淨的半口血生生咽了下去:“在戰場上,别說菜餅,連樹皮都可用來充饑。”
因為菜餅太幹,他強塞幾口便噎得咳個不停,緩了好一會兒還是繼續吃了下去。
“什麼都沒有活下去重要。”
青澤看他把野菜餅咽下去,那表情與他吃宮廷貢菜、街邊小面别無二緻。是一副絲毫無法感知食物本身味道好壞,似乎隻是為了補充足夠能量而進食的表情。
青澤問:“什麼味道?”
殷洛猶豫片刻,答:“尚可。”
又是這種連他自己也沒意識到的、微微移開視線,有些心虛的表情。
青澤伸手把殷洛沒吃完的半塊草餅搶了過來,咬了一口。
泥沙俱在、油鹽全無、難以下咽。
他吞下那口草餅,說:“你尚可的範圍還挺大的。”
殷洛也沒想到他會突然出手搶奪,表情僵硬了一下,抿了抿唇,沒有再說話。
青澤看了他的表情,明白了。
不是他吃慣了山珍海味,對那碗普通的小面不屑一顧,而是他根本就嘗不出那碗面的味道。
也許他的味覺在他變成似人似魔的活死人時就已經失去了。
他沒辦法回答青澤,那碗小面到底好不好吃。
青澤是把他當成别的人來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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