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何曾聽過這樣的邏輯,一時覺得甚為新奇,但又覺得有幾分道理。
那女妖細細摸索了一陣,臉色卻漸漸變了。她目露驚駭之色,仿佛不敢相信:“你、你……!”
我說:“我怎麼了?”
她的瞳孔縮成小小的金粒,說起話來幾乎破音:“你為何沒有内丹?!”
她的反應雖然着實有趣,但我也玩得累了,一掌把她拍飛,看她七竅齊齊流出血來,似乎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笑話,上古神獸哪裡來的内丹。
她捅穿的傷口不過數秒便恢複如初,我可惜自己壞了件衣服,學着她的動作,把手插進了她的腹腔,我沒有她那樣又尖又長的指甲,隻得多使些力氣。她動彈不得,眼睜睜看着我把她的内丹掏了出來。
那顆珠子被我放在手上把玩了一會兒,稍一使勁便見上面布滿了細細密密的裂痕。我手中力氣愈大,地膚的神情愈痛苦,她趴在地上痛苦的呻吟,仿佛正遭受着生不如死的折磨似的,吵得我好不耐煩。
待我當着她的面把那原本靈力湧動的内丹徹底攆成粉末,一揚手,讓其随風四處散了,才不慌不忙道:“吾乃神獸青澤,若你下了地獄,報上我的名頭,就知道死在我的手下也不算委屈。”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雙目猩紅,竟是在泣血。
待我一步步走近,她突然發出猶如野獸瀕死的厲聲尖嘯,回光返照一般勢如雷霆向我反撲過來。那大概是她此生最後的力氣,動作間發出咻咻破空之聲。于我看來,那翻飛的紅色水袖,就似蝴蝶翅膀一般,一折就支離破碎。
天生我青澤,萬物于我如蝼蟻。
我擒住她的手腕,強灌了些法力,她身上的筋脈便都碎了,細膩的毛孔也開始滲起血來。她張張嘴想要說話,眸裡的火焰卻熄滅下去,原來是終于油盡燈枯,徹底死了。
我放下她的手腕,看着她渾身滲出的血入了迷。那流淌的血液鮮活又生動。她活着的時候勉強算是看得,死去了卻這般迷人。
我的手也在滴滴答答滴着她身上的血,舔了一口,既腥且甜。
原來這便是殺戮的味道——既腥且甜。
後來我時常講,這便是我在三界引誘各族互相屠戮的契機,他們都隻當我胡說八道。
各族之中,我唯獨對神族無意招惹。倒不是我有多深的同族之情,而是我曉得莫要去啃硬骨頭。其餘各族說我比傳聞中的魔族更惡劣,說我詭計多端,當我是戰争犯、是喪盡天良的兇獸,可我隻是想做些足夠有趣的事情、也從不曾逼迫任何人舉起屠刀。他們不肯承認根植在自己骨血裡的貪婪與暴力,便将一切都推脫在我的頭上。
這般興風作浪了一番後,看遍了世間百态,原本有趣的事情又開始變得無聊起來。我是最怕無聊的,就有些沒了初時的熱情。
後來我又回到衡山山巅,看到一個人在喝茶。
此人身着白色華服,腳踏白色登雲履,手執銀絲白扇,無需言語便仙氣四溢。最重要的是——他和我生得有九分相似。
他說他名喚白澤,是我的哥哥。
吾乃天生、無父無母,哪裡來的哥哥。
他用足尖點了點地,又用手指了指天,說他是于這同一塊山石誕生,與我同宗同源,不過差了些歲數。
他又說,他看厭了漫山不染,決意行遍三界各地、通曉萬物狀貌。這次一去,便去得久了些,回來才知道,自己多了個弟弟。
這位不請自來的便宜哥哥說着說着不知從哪掏出一副茶具,笑着招呼我喝茶。
我說,你回來之後既然知道你多了個弟弟,那知不知道、這個弟弟做了些什麼呢?
白澤仍是品着他的茶,說:“别族生死,與我何幹。”
我看着他,覺得納悶。這人看似優雅體面、溫和有禮,我以為他是個悲憫和善的聖人,卻不曉得這人比我更加冷漠無情。
也許是真的以我哥哥自居,他待我極好,告訴我了不少從未聽聞過的事情。他把禮節二字常常挂在口中,我若是言語粗俗,他便會說我“無禮”;我若是衣衫不整,他也說我“無禮”;我若是一時興起殺了幾個小妖或修士,他看了一地狼藉,也說我“無禮”。
後來我學會體面地殺生,他便不再說我“無禮”。
三名修士圍坐在一個石台周圍,聚精會神看着石台上的棋盤,神情安靜、栩栩如生。我現在喜歡把殺掉的人擺成幹幹淨淨的模樣,仿佛他們不是身處亂世,而是在一個靜匿平和的午後。白澤對此熟視無睹,仍舊喝茶、種不染、記錄之前遊曆的所見所聞。
他從不主動殺生。與之相反,若有人誠心向他求助,他還會順手幫那麼一下,聽幾聲對方的感恩戴德。白澤助人不在乎對方是妖族、修士、鬼族還是神族,善事做得多了,各族便皆尊他一聲白澤大人,道他澤陂天下、身帶祥瑞,是這險惡世間裡出淤泥而不染的聖人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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