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毫不相幹的兩件事,放在一起想,卻明晃晃地指向某個真相。
謝晏有一瞬間亂了心神,薊雲橋是反賊之女,安靜幾年之後,突然頻頻出現在大衆視野,很難不讓人有不好的猜測。揣測總是比信任簡單,謝晏一個呼吸間都能憑空編出許多孤女複仇的陰謀。
他不願意相信,也不願接受這樣的顧蘇。
謝晏揮揮手讓人退下,努力壓下他的多疑,多想想那個雙眸燦如豔陽的顧蘇,她隻是太餓了出來尋食物……謝晏無法說服自己把顧蘇和當年那個溫婉的薊雲橋聯系在一起。
他翻身上屋頂,皓月當空,謝晏望着清和宮的方向坐了半宿。
顧蘇也曾坐在牆頭望着燈火明亮的崇朝殿,想象皇帝是個什麼樣的人,誰也想不到,有一天,謝晏也做了一樣的事情。
後半夜,謝晏踩着碧月下的玄黃琉璃瓦,正大光明地摸到薊雲橋的寝殿屋頂。宮女已經睡着,謝晏輕輕支開窗戶,他從未想到他這輩子第二次踏入清和宮,居然是采用這種偷偷摸摸的方式。
床帳中的薊雲橋翻了個身,無意識扯緊被子,半夜好像突然變冷了。
第19章寒霁令
月光洩進來,鋪上一地銀霜。
謝晏心情複雜地掀開床帳,薊雲橋呈大字躺在床上,睡姿說不上好,不施粉黛,素衣單薄,瀑布般的黑發在枕頭上鋪散開來,襯得脖頸纖細白皙,上面隐隐可見青色的血管,看起來脆弱不堪一擊。
兜兜轉轉,你竟是朕的皇後。
忐忑了一晚的念想被證實,謝晏發現自己沒有預想的糾結,放佛所有的猜測都自動遠離,隻要看見她,心裡就滿是平靜。隻要她好好的,謝晏願意去信任,誰說帝王就必須高處不勝寒,如果這個人是顧蘇,沒什麼不可以。
他輕輕坐在床尾,用目光描摹她的每一寸皮膚,沉睡中的薊雲橋少了一些張揚,嘴角抿着,再不會說出又氣人又虛假的話。
謝晏想起她為了不讓自己送她回去,編出的家鄉風俗,說得有理有據,看來是笃定朕不輕易開口承諾。
沒有下次,顧蘇。
如果你還用這蹩腳的借口,朕定要送你回去。
大概是被注視得太久,薊雲橋轉身背對謝晏,過長的頭發胡亂壓在身後,翻身時被扯疼,眉頭緊蹙,下一刻便要醒來。
謝晏完全沒有該離開的自覺,他俯下身輕輕地把薊雲橋的頭發扯出,鼻尖嗅到對方的體香,謝晏動了動鼻子,耳後根悄悄地變紅,溫柔純情地不似個帝王。
察覺到自己現在的行為就像個偷香竊玉的登徒子,謝晏啞然,直起身子準備原路返回。沒等他先動,薊雲橋一個舒展身子把腳翹到謝晏腿上,覺得舒服還磨蹭了兩下。
謝晏動也不是,走也不是,母後說過對真正心愛的姑娘要保持君子之禮,他隔着袖子想把薊雲橋的腳挪開。薊雲橋雙腳冰冷,總是捂不熱,謝晏的大腿溫度火熱,她賴上就不肯移開,謝晏的手将将碰上,薊雲橋馬上察覺到有壞人要将她的火爐偷走,狠狠踢了一腳。
謝晏哭笑不得,隻好拉過被子覆住,等她自己挪開。
朕大概真的有昏君的潛質。
謝晏第二天上朝的時候,眼底一圈青黑,三元以為陛下被顧姑娘是皇後這件事氣得睡不着,說話都不敢大聲。
他在早朝上突然對孫國公府發難,面色鐵青,不留情面。
孫國公府是先太後李桑閑的外祖,現在傳到孫定手上,嚴格來說還是謝晏帶點姻親的長輩。靠着祖上功勳蔭蔽,外孫又出了個皇後,經過幾代人的經營,孫國公府富得流油。府上少爺小姐同等教育,盯着謝晏後宮空虛,抱着再出個皇後的心思,有事沒事帶着孫家小姐進宮請安。
孫定平時早朝話不多,站在邊角跟個隐形人似的。謝晏怎麼都想不到,這次疫病哄擡藥價之事幕後之人會是他。
孫定一開始還不承認,辯解說先太後在天上看着,孫家是萬萬不敢做這種事,言下之意是搬出先太後來壓人。
謝晏示意三元上證據,三元搬出一大摞賬本,都是孫家暗室裡搜出來的。上邊明明白白列着從各家藥鋪買進多少藥材,又以幾倍價格賣出。
“朕體恤民情,壓低價格,沒想到這朝堂之上居然有人與朕公然作對,有人不眠不休研究應對藥方,拼着自己被傳染也要照顧病人。有人卻罔顧百姓生死,沾着人血賺錢!”
謝晏一拍桌子震天響,整個朝堂抖了三抖,個個壓低頭,不敢大喘氣,生怕被陛下想起自己與孫國公府交好。特别是前些日子鳴鑼開道上朝的大臣,更是跟淋雨鹌鹑似的。
“諸位愛卿都說一說,你們是哪一種?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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