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之前,有一次白茉莉沿河邊走,正看到河上晃晃悠悠漂來一個竹籃。靠近了挑開看,發現裡面藏有一個熟睡的女嬰。白玉道:“她極難得起了善心,便是收養了我。”
蔺鶴垂眸抿一口茶,道:“是麼。”
白玉連連點頭贊同:“可不麼。她為人恣意妄行,喜生事端。常常是捅下簍子,又抓我頂包,嘴裡裝着慈母心腸地念叨‘吾女頑劣,但因年歲小,懇請諸位饒她一次罷。’一時說得動了情,把自己都诓騙了去,甚至還想教訓我幾下呢!”
蔺鶴聽着,眉眼不自覺盈滿笑意,問:“比如說呢?講來聽聽。”
“我娘——”
“白茉莉。”蔺鶴糾正。
“嗯?”白玉不明所以。
蔺鶴認真道:“你且用‘白茉莉’稱呼她。”
“好吧。”白玉不作細想。而靜候一旁的漆苗卻不得不多想。這怕是他們蔺家主嫉妒白玉和白茉莉的親密關系,不動聲色地拈酸呢。
白茉莉不循章法,幾年間所做的缺德事幾乎罄竹難書。
蔺鶴一字不漏地聽白玉大倒苦水,痛斥白茉莉的無良行徑,心中本有幾分得趣。然而直至聽見白玉話鋒一轉,道:“跟了這般一個娘親,也說不清我是真的幸運抑或不幸。不過回想起往昔年歲,相較于他人,她待我也算作極好的。”他笑意停在唇畔,一瞬間沒了反應。
白玉有心細數一下白茉莉待她的貼心事迹,想要以此來說明白茉莉其實本性不壞,在蔺家主面前為她正一正形象。然而她卻是不知,自己每講一句白茉莉的好,蔺鶴手指便是摩挲一下杯沿。他視線沾了點涼薄殺念,輕飄地在她稚嫩的頸間逡巡。
一旁的漆苗覺察到湧動的暗流,心驚膽顫之下,當即打斷白玉的話,道:“天色将晚,我看還是讓白姑娘先行休息。家主,有事咱明個再談也不遲。”
蔺鶴回過神,斂了眉眼,道:“我這能有什麼要緊事。不過是看着白姑娘能讨得茉莉的歡心,心裡極是豔羨罷了。”
“欸?”白玉驚奇:“這、這……”
蔺鶴提袖掩唇,遺掉一聲輕笑:“我與茉莉可算作舊相識。”
白玉紅了臉,雙手背在身後,揪着衣角,局促道:“我還以為你是要尋仇……”
蔺鶴合十茶盞,施然起身:“白姑娘怕是說笑呢。茉莉是我恩客,我歡喜她還來不及,又怎會害她。”他的嗓音清亮,話也講得敞明。隻可惜這話他講給白玉聽,講給往昔的自個聽,卻是怎得也不敢講給白茉莉聽的。
白玉想要把緣由問清楚,跳下美人塌,追至門前,被守衛給攔了住。她情急出手,招式卻被人一一化解。再擡眼時,蔺鶴已不見了蹤迹。
第2章楔子(2)
白玉身上有一枚可辨識她身份的配飾,卻不是如她的娘親白茉莉一般,用料選至最為貴重的髓黃玉,請上名滿天下的大書法家揮墨題字,請上名滿天下的珠寶大師親手打磨雕琢,請上名滿天下的繡娘編織墜穗,最後本人一時不慎,把那千金玉佩磕碰出了一個豁口來。
白玉的磕碜配飾,用料不過是她娘親從河邊随手撿來的石頭。
白茉莉可是說了:“你不過也是從河邊撿來的,這石頭和你的身份正好相配。”就像她的名字,白茉莉從河裡撈起竹籃之時,不經意間擡了下頭,見湛藍天空上飄着朵朵白雲,便給她起名為了白雲。後來寫她名字,“雲”寫得潦草了些,辯認不清,索性就又給她改名叫白玉了。
現在白玉的配飾正擺在蔺家家主的面前,蔺鶴垂眸瞧着,良久都未出聲。
漆苗嫌棄道:“白茉莉對自家女兒也忒不上心了。”
蔺鶴喃喃道:“除了自個,她還可對别人上過心?”
漆苗心想,家主這語氣可真是幽怨得要命。若他是捧着家主的話說,便是講了家主心尖人的壞話,這可要不得。若他是反着家主的話說,那白茉莉還真沒做過幾件善事,他講不出來!
靜默片刻,蔺鶴把裝有配飾的托盤推了遠,賭氣道:“眼不見心不煩。”
漆苗道:“既然家主不願見到白茉莉,那又何故非要她現了身,才能放走白玉?”
蔺鶴疑惑地看向漆苗:“我隻說白玉實在讨人厭,又關茉莉何事?”
漆苗:“……”
“幾年未得她的消息,我不過是……是想見她一面。我出不得淮揚地界,她又不曾來看望我,便唯有這下等的法子了。”話說到末尾,蔺鶴神色又落寞起來。哀哀歎了口氣,不再言語。
漆苗聽清了其中緣由,不禁害怕地抖了抖,瑟縮道:“完了。現今全江湖的傳了遍,說淮揚蔺家綁架了白茉莉的女兒,要求贖金一百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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