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到少年覺得自己似乎也能夠擺脫心中的恐懼了‐‐雖然他依舊需要服用一些抗抑郁藥物和抗精神病藥物來維持狀态。但不可否認的,他對于他人的恐懼與拒絕漸漸的少了許多。同樣他意識到了自己的感情,便不再前往距離家裡有足足四小時車程的心理醫生那邊了。一年過去,少年在他的小閣樓上,整理着自己的畫作。他将那些從前塗抹的猙獰驚濤與烏雲翻出來,偷偷的放進了家裡的竈台裡,燒了個一幹二淨。他該下定決心揮别過去。少年這樣想道。但事情的轉變來得太快且猝不及防。收作業的同學因為他暫時不在教室的緣故,翻開了他的書包準備自己拿作業出來,結果作業沒找到,卻看到了裡邊的藥品。以及少年小心的收藏的,僅有的幾張醫生的照片。就仿佛夢境被打碎,黑甜的夢鄉終于醒來了一般。小鎮子能夠接受一個内向木讷的小夥子,卻不能接受一個精神病患者,更不能接受一個同性戀。天色驟變。狂風與暴雨撲打而下,雷鳴與閃電撕裂的天空。溫暖平靜的色調随着夕陽沉淪下去,冰冷的雨水與幾乎要将整個小鎮吹飛的狂風占據了整個屏幕。渾身濕透還沾着泥水髒污的少年哆嗦着回了家,關上門,沒有驚醒屋裡休息的母親。他沉默的洗了澡,沉默的将衣服洗幹淨,沉默的給身上的幾道擦傷與劃傷擦了酒精,然後沉默的回了自己的小閣樓。少年的背影顯得有些難看的佝偻。他團在狹窄昏暗的閣樓的床墊上,關着燈,聽着近在咫尺的雨水砸在屋頂上的聲音,将自己埋進了被子裡。少年做了個夢。夢見一切都沒有改變。出門能夠看到鄰居叔叔的笑臉,去碼頭能夠被出海歸來的伯伯塞一小袋子海貨,上學能夠看到同學們嬉笑鬧騰,偶爾還會帶上他一塊兒。但現實的雷鳴聲将他驚醒,身上幾處傷口還因為被褥的摩擦隐隐作痛。鄰居的冷眼,同學的嫌惡與孤立,甚至個别的欺淩,小鎮上人們宛若面對臭蟲一般避之不及的态度,讓少年恍惚起來。我做錯了什麼呢?我又有哪裡是錯的呢?少年将自己關在小閣樓裡,不再外出,也不再去學校。他隻是不斷的問自己,問他的母親,他是不是做錯了什麼。母親抱着他低聲啜泣,說他沒有錯。不對,我一定是有錯的。少年這樣想道。被人們嫌惡是他的錯,被人們指責诘問是他的錯,讓媽媽總是擔心哭泣是他的錯。不然為什麼别人都不會被這樣對待,不會讓媽媽哭泣,唯獨他會如此呢?少年再一次被母親帶到了心理醫生那裡。他形容消瘦,精神疲憊憔悴,眼底帶着濃重的青黑。他看着醫生,神情平靜無波,不喜不悲。喜歡醫生這件事,也是錯的。少年沉默着,再一次将自己的世界包裹進了厚厚的繭裡,垂着眼,盯着自己的指尖,任憑醫生與母親再如何引導與勸說,都完全沒有絲毫的動靜。醫生沉默了片刻,将少年的母親喊出了辦公室。少年便在此刻擡起眼來,怔怔的看了一眼醫生總是喜歡穿着的那身淡紫色針織外套的一角,隻約莫一秒的時間,就收回了視線,聽着辦公室的門輕輕合上的聲音。他們無法一天之内往返小鎮,通常都是會在附近最便宜的那家招待所裡住上一晚。五十塊一晚上,一張單人床,睡母子兩個人。因為招待所便宜還不用身份證,所以什麼人都能夠住得進來。下午少年躺在床上,睜着眼看着窗外能夠捕捉到一角的廣告牌,他的母親還留在醫生那邊。他聽到一聲重過一聲的敲門聲,卻隻是安靜的躺在床上,仿佛那敲門聲并不存在一般。直到那敲門聲終于停下了,他才遲鈍而緩慢的坐起身來,走到了門口。打開門,門口躺着一個人。準确的說,是一具屍體。死因是吸毒過量。剛剛敲門大概是在求助吧。少年靜靜的看了那具神情猙獰痛苦的屍體一陣,似乎是在思考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想。然後他蹲下身來,小心的翻找着這人身上的衣服,動作從容的将幾個注射器與幾支包裝簡陋的液體收起來,之後仿佛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般,安靜的關上門,重新躺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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