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兒時看書聽戲,不喜王侯,最愛名将。
尤其是一生戎馬戍邊的将帥,常為的是心中熱血和抱負。其抱負不僅僅在封王拜相,更為青山萬裡,江河百川,為山中小廟裡避雨祈福的男男女女,為江畔等候渡江的老弱婦孺……古往今來,能留下姓名的将帥能有幾個,大多是随城池湮滅,在邊塞雪下掩埋的無名屍骨。
長大了,她見軍閥紛争,更覺一心為民族的将領是稀世珍寶。
那天在自家西院兒的書房裡,得知隔壁等候的人就是謝骛清,她驚喜之餘,唯恐招呼不周,怠慢了這位忠良,那時她是絕不敢想的……後來他在泰晤士廳裡彈舞曲,她終于敢悄悄想,也隻是在内裡默默的,怕被人瞧出來……
謝骛清抱她到休息的床榻,這床墊子是鵝絨,她陷進去就往下墜,謝骛清身子上來更墜沉得厲害。她習慣性閉眼等着,好半天沒動靜,後來想,是不是要解槍套?可這時候解不大好,馬上要下車了……但見他不動,她善解人意地将手繞到他腰後去找槍套。
“做什麼?”他的聲音問,“還有十分鐘到站,解了立刻要系上。”
說得像她迫不及待要解。
她輕睜眼,見他笑着瞧自己,好似真沒親的意思。她窘得要起身,被他按住肩。
何未紅着臉,推他又推不動,頭恰好枕着他的軍裝外衣。
“頭擡起來。”他柔聲說。怕領章刮到她,他把軍裝往外拽了一些。軍裝上有他的味道,他身上也是,這個男人的氣息包裹着她,漸漸地兩人有了不可言說的火光。
她起初沒意識,因沒過往的經驗,後來見他調整了抱自己的姿勢,有意避開了……馬上想到曾在書上讀過的,連嬸嬸都沒給她明目張膽講過的男人的身體。
“清哥。”她幾乎悄聲。
他“嗯”了聲,很低。
“還有幾分鐘到?”她努力維持鎮靜。
謝骛清見她耳朵全紅了,笑而不語。
“……是不是快了?”她似乎能聽見站台上歡迎隊伍的笑聲和交談聲了。
她想說馬上下車了,想勸他勿動邪念……
謝骛清被懷裡的兩隻耳朵通紅的小女孩子惹得笑了,在她耳邊道:“少說話,别亂動。”
何未斂住呼吸,聽話地不再動。
她對外是一個人,思慮謹慎,對誰都是遊刃有餘的模樣。在他這裡想裝也裝不下去,總像初見的她,做着一本正經的樣子,眼睛後的羞澀仍屬于十七歲的小女孩。
鳴笛聲陡地響起,真要到了。
冬日裡一等座和車廂都緊挨着車頭,為了取暖,自然鳴笛聲最清晰。身上沒重量了,他下了床榻,在何未還沒回神,懵懵懂望向他時,笑了。
門外,林骁的聲音說:“站台有歡迎的隊伍,有兩個代表已經上車了。”
“知道了。”他見何未起身,拿起她枕了許久的軍裝上衣,折痕明顯,穿上容易被人瞧出來。他索性搭在了右手臂彎裡,拉開門前,問她:“我走後,你從沒去過百花深處?”
她被問得一愣,搖頭。
謝骛清沒再說,先一步走出,去見歡迎的代表。
等着接迎謝骛清的秘書早等在正陽門外,像京津途中的事從未發生過,禮貌招呼後,為謝骛清打開了轎車門。謝骛清臨上車前瞧了她這裡一眼,對林骁交待了兩句。林骁來到她跟前,輕聲說:“公子爺請二小姐先回家,他忙完就去見你。”
“快去吧,”何未柔聲說,“林骁你也辛苦了。路上都沒休息過。”
林骁對她一敬禮,跑去車旁,上了副駕駛位。
何未一想到謝骛清這次能住到過年,回到家都滿面是笑意。
她洗過澡,蓮房替她擦着頭發,問她這一回見謝骛清是不是要再續前緣了?院子裡的女孩子們,隻有蓮房是笃定何未喜歡謝骛清的。因蓮房性子柔順話不多,何未喜好和她說心事,均姜更像大家姐,扣青又過于單純。
“他……”何未耳語:他脫了上衣抱我,還親我身上。
蓮房睜大眼,怔了半晌,喃喃了句不像話啊,這可如何是好。
門外扣青道:“謝、謝家的貴客來了。老、老爺親自招待呢。”
這麼快就回來了?
何未一喜,去了東院。
到了書房,沒過屏風便有笑聲,竟是女人的。
莫非不止他來了?她一繞過去,見眠鶴熏爐旁的并排座椅空着一個,餘下那個椅子上坐着一個女人。她輕輕停住腳步。那女人穿着件絲質的鵝黃色襯衫,鵝蛋臉上的一雙眼細長有媚。何未一露面,對方便溫柔地望過來,随即微笑。
“這便是未未。”何知行溫聲道。
“何二小姐,你好,”謝騁如微笑着點頭,“我是謝骛清的二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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