險些将李桃歌撞傷的男人名叫薛四,鎮魂關最臭名昭着的潑皮。
他在家中排行老幺,上面有三個兄長,祖輩寵,父輩寵,哥哥們也寵,養成一身驕縱習氣,揮霍完家産,沒了進項,便開始走邪門歪道,整日率領一幫閑漢,吃白食,騙外鄉人,吸商戶油水,調戲婦女,遊手好閑,無惡不作。凡是不如他意者,輕則潑糞謾罵,重則老拳相加,背地裡百姓罵他是薛家一毒蟲。
薛四敢如此作威作福,仗的是祖上積攢的軍功。
老爹和四個叔伯以及三個哥哥,全都戰死沙場,薛家隻留下這一根獨苗,鎮月将軍都得喊他爹一聲老都統,所以隻要不是殺人放火的重罪,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誰叫老薛家血染關外滿門忠烈呢。
薛四摸着眉心疤痕,晃着得瑟步伐走到李桃歌面前,皮笑肉不笑道:“我以為是誰呢?這不是配隸軍裡的大人,李槽頭李軍爺嗎?”
口中稱呼軍爺,聲調卻陰陽怪氣,槽頭兩個字咬的陰陽怪氣,奚落成分濃郁。
李桃歌見了誰都是低眉順目,遇到城中有名的潑皮,當然是不敢招惹,後退半步,抱拳恭敬說道:“不敢當,小子見過薛大哥。”
薛四摸着老馬鬃毛,倨傲說道:“馬差勁,人也差勁,眼睛長在後門了吧,差點把爺爺腰給撞斷了。鋒、銳、亢、烈、四營,真是一茬不如一茬,想當年子山一戰,八百憾萬騎,隻進不退,何其骁勇,如今都是些窩囊廢,馬都不會騎,撞了人,偏偏裝作沒看見,專門欺負遺孤,我薛家英魂若是在天有靈,見到營中都是你這種廢柴,不知道會不會氣的活過來。”
薛四很聰明,作妖時都會把薛家戰死的親人挂在嘴邊,不僅是家門榮耀,更是橫行城内的免罪金牌。
分明是自己被撞,薛四卻要颠倒黑白,李桃歌心知肚明,依舊不惱不怒,和氣笑道:“薛大哥,實在是對不住,剛才咱倆相撞,把我撞的頭暈,還沒回過神,您大人不記小人過,饒過小子一次吧。”
說完,一躬到底。
除了下跪,這是大甯最高禮節。
薛四忽然演起戲來,捂着額頭,靠在同伴肩膀,裝腔作勢道:“哎呦呦,你這一撞,把我撞的頭疼腰酸屁股抽筋,傷勢咋越來越重了,快來人,帶我去瞧大夫,按照傷情,起碼要開半年湯藥,卧床休息百天。李槽頭,你也知道我家無良田,圈無牲畜,這半年的活路,可就全靠你了。”
禍從天降。
敲詐邊軍,薛四不是初犯,去年立秋,隻因一名鋒字營新入伍的小卒從薛家路過,牆正巧塌了一半,薛四逮住了由頭,非說是那人故意把牆給撞塌,硬生生從人家手裡訛走了二十兩白銀。
鎮魂關物貴地賤,二十兩銀子,足夠能置辦一處豪宅,再娶一房媳婦都富裕。
從京城來到鎮魂關,一路沒怎麼開銷,積蓄倒是有十幾兩銀子,可薛四擺明了想要訛詐一筆巨款,這些錢遠遠填不滿他的胃口。
李桃歌抿緊嘴唇,這一劫該如何躲過?
薛四要是有那麼好糊弄,也不會叫做毒蟲了。
沒等李桃歌答話,薛四見到他手裡捧的食盒,一把搶來,順勢打開,裡面的豚皮餅餘熱還未散完,薄若蟬翼,晶瑩剔透,發出陣陣香氣。
薛四陰鸷的眸子一亮,龇牙笑道:“呦,這不是點心嗎?十年前曾在固州酒樓吃過一次這東西,一兩銀子才買十張,貴的要命,沒想到在鎮魂關能見到金貴物件,李軍爺,你口服不淺,豔福更不淺呐。”
說罷,薛四瞅了眼遠處的鐵匠鋪,兩指捏住薄若蟬翼的米餅,饑不擇食丢入口中。
如牛嚼牡丹吞咽完,薛四不忘點評道:“嗯,滋味不錯,比固州酒樓的口感更佳,若是再配一口小酒娘,那便是京城貴人的活法,聽說李軍爺來自永甯城,怪不得有如此福氣。”
挨撞,被訛詐,這些屈辱李桃歌都能忍,但豚皮餅是小江南花光了零用錢辛辛苦苦做出來的,佳人相贈,一片蜜意,怎能落入旁人口中?!
李桃歌攤開右手,愠怒道:“薛大哥,你想要銀子,我給你,請将食盒還給我。”
薛四見他神色反常,更加得意,故作驚訝道:“呦,這是被風吹進眼睛裡了?咋眼都紅了?”
又是一張豚皮餅進肚,薛四怪笑道:“哦,我明白了,這肯定相好送的定情之物,對不對?一不小心,我把你們倆的情份都吃了,哎,瞧我這破嘴,貪吃慣了,如何能毀了小娘子一片苦心呢?要不然我賠給你錢算了,十來張餅,挺費功夫,算作一文錢可好?”
引來狐朋狗友一陣哄笑。
李桃歌目光逐漸凝重,朝前踏出一步,沉聲道:“還給我!否則休想拿到銀子!”
薛四先是冷笑,接着用戲谑眼神打量,随後嬉皮笑臉道:“李軍爺好大的官威,不知是六品還是七品。哦,忘了,曾經我也在亢字營呆過,記得槽頭隻負責養馬,不管人,你的官威耍給誰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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