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理她,瞧她那死出兒,看着就一肚子火氣……”白玉鳳一拉閨女,又喊兒子:“咱們出去吃飯,她愛裝死就讓她躺着裝死。”聽到門被甩上,李留弟喘着粗氣倒在炕上。抹了抹頭上的汗,她長出了口氣,終于有了重新活過來的感覺。摸摸心口,跳得那麼有力,雖然頭痛欲裂,身子發虛,可是她仍能感覺到現在這具身體是健康的、這顆心是年輕的。眼眶發熱,她轉過頭去,眼神仍是迷蒙的,可是當她看清這屋子的擺設時,終于完全清醒過來。這是一間很普通的農家東北民居,和以後在電視裡看到的那些裝修得豪華的房子不同,這是一間根本沒有任何裝飾的房子。沒有吊棚,擡頭直接就能看到黑乎乎的大梁,房子是半磚瓦的,一半磚一半土坯,上面的房頂,還是茅草搭的。地上鋪着的是紅磚地,不是用水泥粘的,就是擺在地面上,磚縫裡還能看到泥,一腳踩上,磚塊還活動,可這樣的地面,在農村已經算是很不錯了。牆是抹的白灰,年頭久了,髒得看不出白了,尤其是下半截還有數不清的黑腳印,都是傻子拿腳踹的。一進門正對的牆邊,是一張舊五鬥櫃,連同旁邊的桌子,是一套的,紅木色,上面還有不少刀劈斬砍的痕迹,聽說是當年分田地時李家的老爺子從老地主家拉回來的,這套家具裡還有大衣櫃、炕琴,是分給了李家的老大,李保柱作為二兒子,隻分到了這兩樣。桌上,兩個掉碴兒的舊搪瓷缸,一個上面還印着“勝利農場秋收大作戰順利結束”的字樣。五鬥櫃上方,貼着的是一張偉人像,大紅的背景,偉人揮手的姿态熟悉而又陌生,在五鬥櫃上,是白瓷的偉人雕像,這年頭家家戶戶都有,可再過些年,就很少見了。李留弟現在躺着的這張炕,挨着的就是一排窗戶。東北人,冬天貓冬時大半就是在炕上消磨時間了,這炕挨着窗的就在大多數,也省了電費。在炕梢是一隻帶着花玻璃的炕琴,炕沿挂着一隻同款的炕桌,沒有下面的桌子年頭多,可也舊了,炕琴下面的花玻璃都隻剩下兩塊了,上面繪的牡丹畔貓戲蝴蝶圖已經有些模糊。平常,李留弟都是睡在李家人腳底下的,有時候半夜睡着睡着就不知是被誰的腳踹醒了。記憶裡唯一一次,被喊上來睡,是那年冬天她親生爸媽家的大姐來看她,白玉鳳鋪好了被讓她睡上面來,可她拗着還是睡在了腳底下。那會兒,她想我就讓我姐看看你們平時是怎麼對我的,可現在想想,有什麼意思?什麼都沒改變——哪怕是親生父母那邊知道她過得不好,也從來沒有想把她接回去的意思。眨眨眼,李留弟隻覺得眼睛酸酸的,卻沒有流淚,隻是用手捂住了眼睛。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在她的耳邊喘氣,有香噴噴的雞肉味。睜開眼,在炕沿邊俯下身的是李玉華。小姑娘捏着個雞腿,笑眯眯地看着李留弟。“姐,剛才許大夫過來看你時,說你得了什麼得吃肉的病,媽說殺雞給你吃呢!你看,雞腿哦!”小手晃了晃,特意把雞腿在李留弟面前顯擺,李玉華反手咬一口,笑嘻嘻地道:“真好吃!雞腿可香了……”這年頭雖然不是鬧饑荒的時候,可肉也不是能經常吃到的,一月半月能吃回豬肉就不錯了,雞更是逢年過節才能吃到。看到李留弟的眼睛盯在雞腿上,李玉華笑得更開心了:“媽說了,就算雞是因為你殺的,也不給你吃——沒人要的小孩,就不配吃雞……”嘴角扯了下,李留弟有種想笑的沖動。還真是聽得多了……三十幾年前,每聽一次,她就哭一次,背着人,躲在角落裡偷着抹眼淚,可現在她隻是想笑。是啊,她沒人要!那又怎麼樣?就算是沒人要,她也一樣會活得好好的……看着李留弟牽扯的嘴角,李玉華的眼睛更亮了,故意把手湊近,用手裡的雞腿饞李留弟:“饞饞大馬牙,好吃不好拿……饞死你!”睜大了眼,李留弟盯着李玉華手裡的雞腿,咽了下口水,李玉華見狀,把手更放低了些:“饞……”她一句話還沒說完,李留弟已經猛地竄起,一口咬住了雞腿。李玉華吓了一跳,忙上手推李留弟,李留弟卻不管不顧,狠狠地扯了一大塊肉,狼吞虎咽,嚼都沒有多嚼,就咽了下去。一個雞大腿,能有多少肉,李留弟一口幾乎就吃了一半,李玉華又氣又恨,竟是“哇”的一聲哭了:“娘、娘,留弟搶我的雞腿……”她哭得大聲,都忘了李留弟了,李留弟直接上手,連抓帶撓硬搶過那根雞腿,轉過身去,李玉華撲過去又掐又打,李留弟卻是貓着身子,把雞腿護在懷裡大口大口地啃。等白玉鳳進屋,上炕扯起李留弟時,那根雞腿都吃完了。一看雞腿沒了,李玉華哭得更大聲了,鼻涕眼淚都糊在白玉鳳衣服上,白玉鳳也氣得不行,一巴掌扇在李留弟臉上:“膽肥了你,還敢搶吃的了啦!不打你不你不知道馬王爺有三隻眼啊你……”一聽到打,跟進來的李栓柱“啊啊”地叫着就往炕上蹦。李留弟連滾帶爬出溜到炕下,腳步不穩,人卻往外頭沖了出去,一沖到院裡,一屁股就坐在地上,大聲喊起來:“打起人啦!打死人啦……”不再吃啞巴虧李留弟往外面竄時,白玉鳳就操起了炕上的掃炕條帚,可等她追到院裡,聽到李留弟大叫時,這條帚就落不下去了。李栓柱可不管這個,李留弟越是哭喊他越是興奮,撲上去就上腳踢。李留弟挨了一腳,也不喊疼,在李栓柱又一腳踢過來時,一把抱住李栓柱的腿,狠狠地咬了上去。現在這時候天氣還熱,穿得都薄,李留弟這一口沒留半點力氣,一口咬下去,李栓柱的褲子上立刻就見血了。李栓柱疼得直嚎,白玉鳳也急了,上手就抽,李留弟抱着頭滿院子竄,嘴裡隻是大聲叫:“打死人啦!打死人了……”“這幹啥呢,大中午的就這麼嚎?”栅欄那邊有人喝了一嗓子,白玉鳳落下的條帚不禁一頓,讪讪地扭頭:“沒事沒事,就孩子不大聽話……”李留弟頭都沒擡,直接就嚷:“王嬸救命,我媽要打死我——他們要殺了我,你看我的腦袋……”左邊栅欄那邊的中年女人就往近前走了走,扒着栅欄往這邊看,白玉鳳忙扯住李留弟:“他嬸,你别聽丫頭瞎說,那腦袋是在外頭自己瘋玩磕的,不是人打的……你給我進屋去!”下暗手捏李留弟,白玉鳳隻當李留弟被打怕了就自己老實了,卻沒想到李留弟“唉喲”一聲跳開,竟是尖叫道:“你掐我幹啥?敢打我還怕我往外頭說啊!生産隊裡誰不知道我整天都被你們這一家子打啊!要你是我親媽,能這麼對我嗎?”白玉鳳差點被氣撅過去,再看栅欄那邊女人曬笑的神情,更覺得要被氣瘋了。就在這個時候,右邊栅欄那家女人笑道:“這死丫頭,又在那瞎叭叭——他王嬸,你還不知道,留弟這丫頭說慣謊的……”扭了頭,李留弟隔着栅欄看着說話的女人,恨不得一口唾沫吐過去。吊眼梢子沒好貨!那是李家老大李金庫的媳婦王桂花,和白玉鳳一樣,都不是好東西。上輩子李留弟沒少挨王桂花的打,也沒少挨她的罵,再加上那件事,要說恨,說不定李留弟更恨這個長了一雙吊眼梢眼,拉着馬臉的大娘。“誰說謊誰心裡有數!”尖聲喊着,李留弟沒想過再忍氣吞聲。前世她挨打挨罵時,總是倔強地忍着,不是喜歡看她哭,想讓她求饒嗎?她就不的,再疼她也咬着牙,隻用眼睛狠狠地瞪着他們,哪怕他們因為這下手更狠,她也要狠狠瞪他們,讓他們知道她記着這仇恨,讓他們夢裡都做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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