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石卸下來後,卻發現隻有兩個鏟子,陸行舟讓工作人員先行鋪好離宮翊來的方向最近的砂石,而他自己則把襯衣脫下來,包在手臂上,徒手将自己車上卸下來的砂石往坡道上方鋪開。尖銳的碎石棱角很快劃破衣物,無情地割開了陸行舟的手指,手臂,地上灰青色的石子被鮮血染紅,但陸行舟完全沒有痛感,現在他心裡想的念的隻有老宮千萬别出事。很快,陸行舟聽到刺耳的金屬摩擦聲,下面的工作人員對他大聲呼喊:“陸總,快讓開。”陸行舟站起來,手肘、手掌上的傷口沁出的血珠順着指尖滴落在地,宮翊那輛橙色改裝車映入陸行舟眼中。宮翊的車因為山體的摩擦加上砂石的阻力,速度已經降低很多,宮翊一直在等車速降到安全值再緊急制動。沒想到,車子剛過彎道,就看見陸行舟雙臂滿是血污,狼狽地站在自己的必經之路上。宮翊的頭腦罕見地出現一瞬空白,若以現在的車速進行緊急制動,車子很有可能會擺尾失控,撞向山體。若不緊急制動,無疑會傷害陸行舟。這是一個二選一的生死命題,理智過人的老宮,這一刻再也無法淡定。宮翊定定地看着前方的陸行舟,與他焦灼的雙眼相對,右手毫不猶豫地拉起手刹,那一刻,宮翊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絕美的笑容。生死不離,你的目光是我全部的意義。車子在離陸行舟五十米遠的距離,甩尾撞向山體,巨大的撞擊聲,在寂靜地山間振聾發聩,揪起在場每個人的心。巨響過後,全世界被沉寂。陸行舟張大嘴巴,兩顆滾燙的淚水無聲地滑落眼眶,他不相信發生在自己眼前的一切,不可能是真的,都是假象,絕對都是假象。現場瞬間混亂,工作人員一擁而上,搶救司機。陸行舟“咚”地一聲跪倒地上,一動不動,目光呆滞,神色茫然,像靈魂被出竅,隻剩一副軀殼。直到聽到有人喊他:“陸總,宮老師制動前采取了我自保護措施,請你快過來。”才恢複意識。陸行舟的精神為之一震,拿出百米沖刺的速度跑到車前,撥開工作人員,入眼是爬在安全氣囊上,宮翊帶血的臉。“老宮,你沒事哈。”陸行舟扯出一絲難看的笑容,笑着的同時,眼淚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根本止不住。“嗯,我沒事。”宮翊的聲音很小,陸行舟彎腰才能聽清他說話:“你沒事就好。”宮翊說完,也微微一笑,像一朵染血的睡蓮。陸行舟緊咬着唇,轉過頭去,眼淚決堤。“救護車呢?”陸行舟哽咽着問工作人員。工作人員說:“已經到山下了,很快就來。”“是男人,就别哭。”宮翊艱難地擡起手,放在陸行舟的背上,安慰他。“我才沒哭。”陸行舟用手抹幹眼淚,轉過來,對宮翊說:“老宮,你為什麼這麼傻,你這樣做,萬一有個好歹,我怎麼辦?”宮翊的右手覆在陸行舟臉上,用大拇指輕輕擦拭他滿是血淚的臉頰:“一直都是你在裝傻,我裝一次,就把你惹哭了,看來我裝傻很失敗。”陸行舟好不容易收起的淚水,又不受控制地流了出來。“你别說話了,救護車很快就到。”陸行舟緊緊握住宮翊的手,給他力量。宮翊眼睛半閉,虛弱道:“我想睡會兒。”“老宮,别睡。”陸行舟不知道宮翊的傷勢如何,但他知道不能讓受傷的人在沒有醫護人員的情況下閉上眼睛。“老宮,你不要說話,可以聽我說哈。我告訴你哦,今天下午我去公司,受到了大家的熱烈歡迎,我在我們公司可是一個男神般的存在呢。我呀,我一高興,就準備在年終的時候犒勞大家,給他們發一筆豐厚的年終獎。”宮翊的眼睛半開半合,很累,很想休息,卻又舍不得閉上眼睛。陸行舟喋喋不休,天南地北的瞎胡扯,連他村裡哪家小夥接媳婦,給他送請柬,請他去當證婚人都拿出來說。這些沒營養的話,放在以前,宮翊很難聽上半句,但現在聽着這些接地氣的話,還覺得特别有意思。救護車和消防車一同達到車禍現場,醫生護士先查探了宮翊的身體狀況,然後消防戰士将他從變形的汽車裡慢慢挪出來。汽車副駕損毀嚴重,好在宮翊駕駛技術娴熟,盡可能地降低了主駕位的傷害。陸行舟不停問醫生:“他怎麼樣?有沒有内傷?他還能跟我說話,應該沒有大問題的,醫生是吧?”醫生說:“他的生命體征平穩,沒有生命危險,具體情況需要回院做進一步檢查。”陸行舟連連道謝:“那就好,謝謝醫生,謝謝你們。”宮翊被擡上救護車,陸行舟要求跟車随行,護士問他:“你是誰?”陸行舟說:“我是他朋友。”護士看了看:“上車吧。”陸行舟厭惡救護車,厭惡醫院,但是為了陪着宮翊,所有厭惡此刻都化為烏有,眼前的醫生護士在陸行舟眼裡全是白衣天使。上了救護車,陸行舟局促地坐在狹小的挂滿醫療器械的車廂裡,緊張得額頭直冒汗。醫生看他太緊張了,為了舒緩他的情緒,說:“你朋友應急處理很到位,這麼嚴重的車禍沒有内出血,隻有部分骨折現象,我們會盡心治療,放心吧。”醫生話雖這樣說,陸行舟的心還是放不下來:“不管是什麼問題,一定要保證他完好如初,醫生,請答應我。”醫生從來不會亂打包票,隻說:“一切回醫院,做完檢查再議。”陸行舟抿着唇,低頭看宮翊,護士已經将他臉上的血漬擦幹淨了,他看起來像睡着了一般,睡容很平靜,呼吸很均勻。陸行舟靜靜地看着他,心裡五味雜陳。“先生,你手受傷了,我給你包紮一下。”護士看到陸行舟雙手雙臂有不同程度的傷口,暗紅的血塊已經結痂,為了防止破傷風感染,好意提醒他。陸行舟舉起雙臂看了一下,确實需要消毒處理,便乖乖地朝護士伸出手。消毒藥水浸入傷口,疼得陸行舟連連吸氣,額頭大汗淋漓。陸行舟是一個對痛特别敏感的人,他第一次與宮翊親密接觸,疼了好幾天,所以陸行舟會盡可能地保護自己的身體不受傷害。可就在剛才,陸行舟為了保護宮翊不受傷害,徒手刨砂石,弄得雙手差點廢了,卻一點都不覺得痛。到了醫院急診科,宮翊的檢查報告結果很快出來了,輕微腦震蕩,第四第五和第七根肋骨折斷,需要手術治療。因聯系不上宮翊的家人,陸行舟作為他朋友,親自在手術風險單上簽名,然後,宮翊被推進手術室。陸行舟一直守在手術室外,數秒等宮翊的消息。這期間,導演和相關工作人員也趕到醫院。陸行舟看到他們,火冒三丈,導演信誓旦旦地說車子絕對安全,結果這輛“絕對安全”的車子将宮翊送進了手術室。導演代表整個劇組向陸行舟緻歉,陸行舟抑制住打人的沖動,冷着臉說:“現在道歉有什麼用?因為你們的失誤,他現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你覺得我會放過你們?”導演有苦難言,他比誰都不想出事:“陸總,發生這件事我們也不想,責任我們會全擔。”陸行舟捏緊拳頭,咬牙道:“你們擔?怎麼擔?還我一個健康的老宮?”“老公?”這稱呼令導演很詫異。陸行舟說:“你現在關注的重點應該是絕對安全的車為什麼會出問題。”導演道:“這倆改裝車的安全監測是委托一家權威的汽車安檢機構做的,我會去讨說法。”陸行舟恨恨道:“三天内給我答複,否則後果自負。”陸行舟神情肅殺,令人寒毛直豎。出這麼重大的事故,導演和整個劇組難辭其咎,自然不敢在時間上與陸行舟讨價還價,導演一個五十歲的老頭子躬身向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低頭,這舉動引起過往路人的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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