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吃飯啊,渴了喝水,上完廁所記得擦啊,記得沖馬桶。”她親了親外婆的額頭,囑咐她。
等到都拉開房門準備出去了,又跑回來,抱了抱她。外婆咧着嘴笑了,輕輕拍她的手臂。
紀安甯心酸。
失智了其實也好,不記得眼前的苦日子,還沉浸在從前的好時光裡,比清醒着受苦強。
幾天前睜開眼,發現自己竟然回到了大一剛入學那會兒,紀安甯震驚過後,開始感恩上蒼。
感謝上天,給她重來一次的機會。
這一次,她會更加小心,好好地活。
她住的地方出來,過一條馬路,就是大學校園。
這房子其實是學校的老家屬樓,曆史悠久,久到都快成危房了。原本是在校園裡的,幾十年間城市發展變化,後修的馬路從中間切割,把家屬樓區從校園一角切割了出來,變成了學校的“外面”。
後來學校建了新的福利房,很多老師都搬到那邊去了。還住在這裡的都是在學校裡郁郁不得志的,或者新來的年輕老師。
紀安甯作為家裡情況特殊的特困生,學校非常有人文關懷精神地撥了一個小一居室給她。
三十平米,但有廚房有廁所,蝸居雖小,五髒俱全。這房子,值得紀安甯彎下腰,給校領導鞠了一躬,又一躬,再一躬。
這照片後來登在了本地的報紙上。同學看到她,會跟别人說,瞧,她就是那個特困生。
紀安甯不在乎,這有什麼呢。沒什麼比有飯吃、有屋住,更重要的了。
紀安甯化作魂魄後,在世間飄蕩了也不知道有幾年。
最開始,大家都議論她的時候,她非常清醒,到處飄蕩。後來她的話題淡去,人們不再常提起她,她漸漸開始處在一種半清醒、半無意識的狀态,每當有人召喚她時,她才比較清醒。要是沒人召喚,她就漸漸失去意識。
她重生之後思考過這個問題,覺得……或許如果所有人都把她忘記,她也許就會從世間自然的消散了。
她重生回來幾天了,很快就找回了生活的節奏。
學生的生活很簡單,每天三點一線的學習吃飯睡覺。她比别人多一些,她有很多兼職,學校免了她的學費,但她還得生活吃飯,外婆還得看病吃藥,她得賺錢。
在最後一節課還沒打下課鈴的時候,她就悄悄地從後門溜了出去,飛奔去了食堂。
“阿姨,牛肉炒飯打包!”
“紅燒雞塊、幹煸四季豆,一份米飯打包!”
“炒河粉打包!”
“尖椒肉絲打包!”
她來得早,食堂人還少,她飛快的奔波在各個窗口前,幫她的“客戶”們點餐、打包。在大波學生像喪屍攻城一樣湧進食堂的時候,她點的菜基本就都已經好了。
紀安甯從書包裡掏出兩個菜市場大媽買菜用的環保布袋,把餐盒一個個放進去。她一手拎一個,逆着人流向宿舍樓飛奔。
學校不許外賣進校園,叫外賣的人隻能去大門口自取。紀安甯當初一入學就在學校論壇裡貼出廣告,代女生宿舍樓打飯,一單收費幾塊而已,總有人樂得不去擠食堂,舒舒服服躺在宿舍裡等飯吃。
這個社會,總是有人願意花錢買服務的。
這個活兒,一直到紀安甯死前,都在幹着,有好幾個長期客戶。
紀安甯細胳膊細腿,拎着兩大袋子“外賣”,全靠爬樓,挨層挨戶地給客戶們把飯送到了床邊。雖然累出一身汗,卻能把自己和外婆一天的口糧掙出來。
等她回到食堂,高峰期已過,大波的喪屍潮已經散去了。食堂裡空了一半,人稀稀落落的,大多是吃完了,在那裡坐着聊天,或者喝點飲料。
紀安甯跑到一個窗口:“阿姨,一份菠菜雞蛋。”
阿姨剔着牙,問:“别的還要什麼?”
“不要了,就這個。”紀安甯說。
阿姨咬着牙簽,打量了她一眼。
這女孩皮膚白皙,下巴尖尖,眼窩凹陷,這是瘦成了什麼鬼樣子喲。瞧那鎖骨,都凸起成什麼樣了。
阿姨一邊往餐盤裡盛菜,一邊不滿地說:“你們這些姑娘家,真不懂事,就知道瞎節食,一個瘦骨伶仃的,有什麼好。我跟你說,女孩子,圓潤一些才有福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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