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仆平安着急地又要找大夫,又要煎藥,而李子慎病的重了,卻還在模模糊糊地想,連太醫也沒法子,自己若是真的這時候死了呢?那小皇帝李長瑛便隻剩下一個嚴厲至極的太傅了,至于那宮室中的太後或許也會惋惜片刻,便将他這個小卒抛卻腦後。自己那小仆平安要怎麼辦呢,還是個半大孩子,不太懂事,但還算機靈,勉強能找到生活下去的法子。那剛剛病愈的唯一的好友,也許能看在自己往日的照顧上,替自己找一個安息處。還有誰呢?倘若今日就這樣死了,師父偶爾擡頭望望天的時候會發現嗎?他那般不愛蔔算,恐怕是發現不了的。那旁人呢?他的思緒回到了那座臯塗山。臯塗山上有一座白雲觀,建在人迹罕至處,李子慎便是在這裡長大的。白雲觀其實不大,供的是道家三清,隻是案前的燭火時亮時暗。他師父說觀中人多物少,便要省着點。李子慎倒覺得,師父隻是懶得點,更懶得照看。那小小的院子以前是李子慎來掃的,後來有了師弟,便是師弟來掃了。藏書室裡每次晾曬書籍的差事是自己來做的,偶爾師父會坐在院子裡指點,也不過是看熱鬧,偶爾伸手說拿某一本書來,并不來搭把手。平日做飯的是李子慎,偶爾是二師弟,本來隻有他們師弟幾人的飯食,他師父早就練成辟谷,不用吃飯了,但還是吵着要來。師徒幾人圍坐在桌前,李子慎攔着師父要喝酒的手,一邊還要給師弟們夾菜。師父,師弟……李子慎有一個師父,兩個師弟。師父年歲不知,名叫徐道乾,也不知是真是假,更沒人知道他師承何人,為何在這道觀之中,是他将李子慎帶上了臯塗山。而師弟二人年歲上差得并不太多,隻是三四歲的樣子,性子卻是相去甚遠,都是後來才上山的。二師弟姓宋名懷瑾,小師弟則叫做付笙。二師弟宋懷瑾話少,為人很沉穩,又有些内斂,但每每功課上有什麼不足,被師父教訓了,先是生氣,後又要來找李子慎安慰。小師弟性格有些跳脫,似乎和二師弟不太和睦,下山采買東西時伶牙俐齒,誰也不敢給他缺斤少兩,在山上時學藝雖然沒有二師弟天分高,但也算努力踏實。李子慎模糊間似是回到了往日,二師弟宋懷瑾有天清晨見他還未起,便鬥膽進師兄的屋子來看,才發覺李子慎病了。說來奇怪,李子慎從上山起就未病過,臯塗山上氣溫并不太冷,也不會太熱,似乎是下山回來後心中有事才病倒了。宋懷瑾忙叫了師父來,精神矍铄的師父見了自己病倒的大徒弟,像是已經知道了什麼,連道作孽作孽,片刻便寫好藥方,叫宋懷瑾去抓藥。那時二師弟宋懷瑾幾日都在照顧他,直到李子慎病愈,醒來便見到自己這個師弟正趴在自己的床邊。他剛一動,對方便驚醒了。見到李子慎醒來,宋懷瑾先是眼角泛紅,不知想要說什麼,很快便要起來跑去找師父徐道乾。李子慎當時将他攔住了,說無妨,你上來休息,我自己去找師父。往日的景象早已模糊了,原來已經過去這樣久了。自己那小師弟當時隻怕李子慎就這樣真的病死了,沒日沒夜的守在旁邊,李子慎睜開眼就看見他。想來這般嚴重的病症,也隻有那一次。夢中一切似乎重合了起來,那臯塗山白雲觀小屋中的房頂和面前的景象漸漸重合,仿佛他從未離開過臯塗山一般,又仿佛下一刻他的師父或師弟就會推門進來,一個嚷嚷着要給他把脈,一個則端了藥碗。李子慎想着,慢慢清醒了一些,而眼下推門進來的隻會有小仆平安,李子慎說了一個方子,便叫人去抓藥。他知道這是心病,用心去治可能也沒用,隻能自己好生調節,說不定反而好了。病愈之後,他才又來宮中。昨日是谷雨,李子慎想起些往事,再加上病中那些對于臯塗山上的回憶,連他自己也控制不住的走了神。而今日,需得好好講學。地方仍然是文華殿,李長瑛已經到了,拉着李子慎要他快些坐下,看小皇帝昨日新寫的字。李長瑛的字早年是府中請的先生以及他父親一同教的,後來則是太傅教的,十分好看,也很适合一個帝王。李子慎點點頭,示意他寫的不錯,想了想,道今日便繼續講陣法吧。小皇帝很喜歡聽小夫子這個,比老夫子講的那些有意思多了。李子慎并不要求他學會,似乎隻是聽着玩玩,放松心緒。帝王學這些是沒用的,李子慎曾經說過。但是凡人拿來聽聽,也可以當做消遣。他平日裡教的就像他自己學的一樣很雜,對于帝王之術他了解的并不多,或者說并未用心去學,這些哪裡輪得到他呢?但是陰陽道術,奇門遁甲,陣法機關,岐黃蠱毒,兵法史學等倒是頗有研究,随便挑出一個來便能講上很久。李長瑛心裡也知道,這些不過是小夫子說來講給他聽的,他若是真的要全部去學反而不像是一個皇帝要做的了。說不定再過幾年,這每月的五日也會減少,李子慎也不需來宮中做這個表面上是太傅,實則是玩伴的人。距離上次講陣法其實已經過了很久,李長瑛有些忘了。休息的時候他問自己的小夫子,是否會看卦算命呢?李子慎想了想,說會的。相面也會嗎?會的。小夫子真是難尋的英才。李長瑛感慨。他說着,卻也并未要讓對方蔔算的意思。但是李長瑛不知道,李子慎很少算卦,也無法推斷他自己的命數。應死之人,何來命數?他師父徐道乾平日也是不給他看相算命的。而他自己也不會給别人算卦。我不要小夫子給我算卦。李長瑛突然說。李子慎點點頭,說皇上是真龍天子。李長瑛笑了一聲,心想人間命數是要自己握在掌心的,不可全然聽命于卦象玄學。自己年幼的時候也曾想過上天苛責對待自己,人生無望,但後來還是遇到了李子慎。這般,才是真的。“小夫子昨日是怎麼了,病還未好嗎?”李長瑛想了想,問道。小夫子平日比誰都認真,昨日卻是經常走神。李子慎搖頭:“臣的病已經好了。”其實他隻是突然覺得,風雨欲來。無需刻意去蔔算,李子慎隻是站在屋門前,看着雨幕,心中便有這樣的預感。但李長瑛聽了他的話卻并不怕,無論何時,小夫子都是會在的。小夫子什麼都會,還需要怕什麼?李子慎經常被人小道長,偶爾是住在鄰家的人,或是太後宮中的人。他的這份差事是太後降旨下來任命的,但是太後和她宮中的人卻不怎麼稱呼他為太傅,宮人來送些東西,時常稱呼他為小道長,而太後則是直接稱呼李子慎的名字。他下山多年,若不是常常有人這樣稱呼自己,他也快要忘了曾經的自己還是個小道士。李子慎以往都是穿黑色的衣裳,即使在臯塗山上也是如此,這是他從小的習慣。後來要進宮講學,有固定的規制,他便很少再穿黑了,而是經常穿起白色。本來他的這姓氏也是要改的,但是李長瑛卻不要他改,李子慎便繼續叫了這個名字。比起在臯塗山上時,他的确已經變了太多。那不是一種單純外表上的,或是說性格上的變化。而是無法言說的變化。他還是像以前一樣,不喜束發,隻在腦後松松綁着,鬓角也總有一些稍長的發絲,小皇帝由着他去了。李子慎自己是說不出的,但這京城裡又一個曾經認識他的人也沒有,久而久之,便誰也感覺不出來了。至于那臯塗山上熟悉的人,此生也是不得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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