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府地處山西道偏南,骊縣又處青陽府西南一隅,從上京到骊縣,花掉足足三日半的時間。
馬車外是潺潺雨聲,濃濃霧色,天地重合,陰陽相開,已分不清行走在外的是悲傷欲絕的生者還是留戀徘徊的亡魂。
空蒙黛嶂下,玉帶烏水繞城而過,田地間稻麥青盛,官道旁站着避讓飛濺泥漿的百姓,麻木望着駛過的馬車,瞧着面色憂苦。
徐家一行人方至老宅,正歇着,便聽留守的老仆便匆匆來報,說骊縣縣令遞來拜帖,有要事求見。
徐庸雖年年回去,卻很低調,青陽府的一衆官員縱是想見他,也不會選在清明上門叨擾。
這位求見的縣令名喚孟丙揚,是今年才接任的,老縣令已于去年底緻仕,徐庸對他有點兒印象。
天佑二年的舉人,出身寒微,補職縣令,在任期間兢兢業業,清正廉明,政績不錯。
此時孟丙揚正穿着件漿洗得發白的藍袍,忐忑不安地端坐在廳中,連口茶也不敢飲,一見徐庸,慌忙起身見禮,“下官孟丙揚,見過徐大人。”
徐庸道,“無需多禮,你來見我,是有何要緊事?”
他猜測着,不外乎是骊縣有什麼困難之處,或是有什麼無法做主的不白冤屈。
然而這些都不是孟丙揚求見他的原因。
孟丙揚來此,隻因他一上任,盤點縣中人口土地時,意外發現往年縣中糧食産量存在虛報,按照魚鱗冊中的土地數量來算,畝産驚人,他又悄悄去架閣庫中翻了翻文興年間所編的魚鱗冊,兩相對比,新編的魚鱗冊中,土地數量竟還減少。
他心下大駭,卻也明白不宜聲張,在縣衙中仍舊裝得若無其事。
隻是夜裡總思來想去難以入眠,于是打算将此事禀明青陽知府,可又擔心自個兒初來乍到,人微言輕,上峰不予理會。
因此在得知徐庸年年回鄉掃墓後,便生出拜訪他的念頭。
“徐大人,兩者數量懸殊,差了近八百畝。”孟丙揚年紀輕于徐庸,生着副老實文相,瞧着神色愁苦,比着八字的手微微發抖,語氣隐含怒意,“再過幾月又至秋收納稅之際,這不知所蹤的八百畝折算下來,就是近兩百五十石,若縣縣如此,豈非危害國庫。”
“下官尚且還不知其餘三縣如何,但咱們骊縣,百姓可耕用之地,人均還不足三畝,僅靠這點兒地,交完稅後能剩幾粒糧食,恐怕真要靠捕魚挖野菜才能勉強過活了。”
徐庸聽得面色凝重,他祖籍雖在此地,卻不在此長大,而是自幼随着徐克寅去渭南道上任,在渭南成長求學。
直至徐克寅晚年逝世才回到此地,如非清明,不會回來,是以他對骊縣乃至整個青陽府的具體情況都不甚清楚,從前也鮮有官員來會見他。
但他心中卻明了,不要說區區一個骊縣被地主鄉紳侵吞田地,便是放眼整個中周,這樣的情況也不在少數。
無論哪朝哪代,人口和土地作為兩種基本資源,都不可避免地會遭受掠奪,合法掠奪或許有助社會發展,但非法掠奪一定會帶來不可估量的危害。
也正基于此,文興帝才會大搞新政改革。
高堂上的天佑帝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但他奈何不得,新政被廢就是因為阻力太大,不要說推行地方,光是在朝會上論一論就能吵得彼此腦仁疼。
“孟縣令,此事我會向陛下禀明。”徐庸安撫他,“兩本魚鱗冊,你定要收好,也許不日用得上。”
話是這麼說,可孟丙揚心裡清楚,徐庸隻是吏部一個侍郎,不是首輔,更不是皇帝,縱使是知曉骊縣情況又如何?
胳膊終究擰不過大腿。
可他到底存着點希冀,就是想叫朝中百官知道,想叫皇帝知道,挨着皇城根的地方都如此肆無忌憚,何況那些天高皇帝遠的地方。
當然,那些被侵吞兼并的土地也并非全是地主鄉紳幹的,罪過不能全讓他們擔着,那些個權貴官僚也同流合污。
他少時曾欽佩文興帝推行的改革之策,夢想着有朝一日能在地方上參與,但可惜還不等他做官就被廢止了。
他想,如今該是重提之時了。
“有勞徐大人,下官說這些,不是想叫您為難,或是讓您為骊縣争取好處,下官隻是請您為骊縣百姓,亦或是中周百姓上陳事實,請陛下,還有朝中諸位大人,把目光往地方上放一放。”
他說得動容,“您放心,下官既任骊縣縣令,便會竭盡所能,讓百姓過得好一點。”
徐庸心中感慨萬千,終是隻拍了拍他肩,“有爾正吏,乃骊縣百姓之福。”
孟丙揚慚愧有加,“下官剛上任,未有政績,如何敢當。”
……
骊縣如其名,養馬,還曾是戰馬,但因馬倌将本土馬與北涼馬、西樾馬混合配種得出更為優質的良駒後,骊縣的馬漸漸不再作為戰馬使用,而是被賣作家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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