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茶館,人很多,時不時傳來幾聲喝彩,王茂平向前望去,隻見一說書先生正坐在前面,身穿長衫,桌上擺着一把折扇,一塊醒木,眉飛色舞地講述着故事,一言一語甚是傳神,故事中角色的聲音都學得惟妙惟肖。
“念劉備、關羽、張飛,雖然異姓,既結為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隻願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後土……背義忘恩,天人共戮!”所講的正是《三國演義》桃園三結義的情節。
嗓音高亢,激情飛揚,聽衆饒有興趣的聽着,不時發出幾聲叫好的喝彩。“賣杏脯的,愣着幹嘛呢,給我稱二兩杏脯。”
“來了!”王廣順父子連忙走了過去。不得不說,說書人講的很精彩,聽客也很多。倆人在一樓逛了一圈,抱來的一壇杏脯基本上已經賣光。
出了茶館,坐在攤位上,王茂平仔細的觀察了一下眼前這個茶館,從外觀上看并沒有什麼出彩的地方,沒想到生意這麼好。
“咦?”王茂平才注意到茶館二樓的雅間,窗戶敞開着,這在冬天很不常見,窗戶旁一個6、7歲左右的女孩子,身穿霜色的交領毛皮上襖,加上貂絨坎肩,頭上挽着常見的雙環雲髻帶着一朵月白色的絹花,顯得很素淨。此刻正托着腮,從窗口望着遠方。
王茂平也回頭望了望,除了河面和遠處的房屋并沒有看到什麼特别的景緻。“奇怪,也沒什麼好看的啊?”王茂平嘀咕道。但也沒太在意,繼續忙乎起生意。
等忙過一陣,王茂平再擡頭時,女孩還是保持着一個姿勢向遠方望去。“好奇怪,也不怕冷。”王茂平攏了攏身上的衣服,真冷啊!
天漸漸的暗了下來,幾個人也收拾東西,準備收攤,一是晚上天更冷了,另一個原因是要在宵禁之前趕緊找到住的地方。
王茂平一行人抓緊時間向不遠處的客棧走去。“福悅客棧”王茂平念道。客棧位置有些偏,價格還算公道。王茂平他們自然是舍不得住什麼天号、地号、人号房間的。
四個人選擇了十五人的大通鋪,每人每晚二十文。一更三點敲響暮鼓,禁止出行,看還有些時間,四個人出門去馄饨攤吃了碗馄饨。
晚上,王茂平躺在通鋪上翻來覆去的無法入眠。十五個人的通鋪幾乎全部住滿。此起彼伏的呼噜聲不絕于耳。
冬天門窗封的都很緊,各種呼噜聲交織在一起,再混合着汗味,腳臭味,王茂平感覺再這麼下去就要暈過去了。
穿好衣服,出了房門去了客棧的後院,後院不大,但很整潔。院子正中央有一棵玉蘭樹,但由于是冬天,光秃秃的,看不到開花時的高雅樣子。
樹下此時正站着一個人,不,準确的來說正站着一個孩子。正是白天茶館的那個女孩子。此時的她身上披着灰鼠鬥篷,正擡頭望着天空。
王茂平沒想到這麼晚了院子裡還有人,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這能開口說道“這麼晚了怎麼一個人在外面,不安全,再說現在天氣冷,站久了容易着涼。”
眼前這個女孩子,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孩子,萬一被人拐走了可怎麼辦。女孩并沒有應聲。王茂平有些尴尬,算了還是趕緊回房吧,最怕空氣突然安靜啊!
“人死後真的會在天上看着人間發生的事情嗎?”一道有些清冷但略顯稚嫩的聲音傳來,女孩轉身望向王茂平。
女孩的臉略顯稚嫩,長而微卷的睫毛下有着一雙大大的眼睛,但此刻卻古井無波的看着王茂平。
王茂平看到過很多孩子的眼神,有快樂的,有悲傷的,有憤怒的,有倔強的。但是還從來沒有在孩子身上見過這樣的眼神,沒有情緒,沒有光彩,烏黑深邃的眼眸中沒有任何波瀾。
“或許會吧。”王茂平不知道如何回答。
“大人們總說逝去的人會在天上守護自己,我倒不希望是這樣。活着的時候忍辱負重,委曲求全,死後還要委屈自己看着活着的人過得如魚得水,逍遙自在。活着不如意,死後不安甯,還是早解脫的好。”女孩輕聲地說道。
王茂平才知道眼前這個女孩兒為什麼穿的這麼素淨。
“或許不隻是在天上守護着活着的人,也是在提醒活着的人吧。”王茂平開口說道。
“提醒?”女孩兒有些不解。
“提醒活着的人,他的心願,他的遺憾,他的憤懑,他的仇恨都隻能由活着的人來實現。活着的人不僅要為自己而活,也要為逝去的人而活。帶着他的人生一起走下去。”王茂平看着女孩認真的說道。
女孩并沒有再說話,隻是又擡頭望了望天空,月光灑在地面上,把地面照的灰白,顯得冷清又安靜。
“啊,長出花苞了呢。”王茂平指着玉蘭樹輕聲說道。隻見玉蘭樹光秃秃的枝幹頂端,有幾個毛茸茸并不起眼的小花苞已經安安靜靜地長出來了。
“是啊,要開花了呢,可惜她看不到了呢……”女孩也望了望樹上的花苞。
“今天謝謝你,好久沒有和别人說過話了呢。”女孩兒向王茂平道了謝,向房間走去。
“二平,醒醒,快起來,吃過早飯咱們還得去擺攤呢。”王廣順将一臉睡意的王茂平叫了起來。
幾個人吃了早飯,又來到昨天的地方擺攤,一大早人還沒有多少人,王茂平往四周望了望,不遠處昨天住過的客棧門口停了一輛馬車,昨天的女孩從客棧走了出來由一個女子扶着上了馬車。
王茂平用油紙包了些杏脯,朝着馬車走去。敲了敲車廂,女孩從窗戶中探出了頭。
“這個給你,自家做的杏脯,送給你嘗嘗,别嫌棄。”王茂平将杏脯遞了過去。
“謝謝!”女孩接了過來。
“那有緣再見了!”王茂平朝着她擺了擺手,轉身離開。
又到了說書的時間,去茶館的人漸漸地多了起來,而王茂平他們的生意也好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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