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道:“朕知道,你會做的比為父好。”
殿中靜谧,隻聞得銅漏滴滴。
錯金九龍繞踞燈柱十六座,燭化無聲,火苗随風輕曳,上貢的鲸腦油蠟如嬰兒小臂粗,那鲸魚腦油本無色無味,隻因生長于海水,不免有些微腥,又灌了炮制去毒的馬尾松脂,成蜜色半透明,膏潤厚膩,如新破璞的上好鷹潭羊脂金蠟石,潋滟一室明晝,凝垂着金色的淚。
太子語聲堅定:“兒臣不求立下豐績偉業,但求邊關無狼煙,國中無奸佞,社稷安泰,吏治清明,百姓豐足衣食。”
皇帝熱淚潸然,反握住太子的手,摸着那墨玉扳指:“兒啊,這些說來容易做來難啊!難如登天!”
手上顫抖着,就那樣孩童般痛哭了一陣。
噎着聲道:“太宗逢國難必禦駕親征,戰不旋踵,寸土必争,灑遍了熱血,身上大小傷十幾處,穩固的邊關固若金湯,身後卻落得個窮兵黩武,不顧百姓生計,被史書工筆讨伐。
朕以眇身,祇承寶祚,庶子承繼大統,算不得根正苗紅,上位之初便立誓,倒置幹戈,不動刀兵,做一守成之君,仁德文治天下,輕搖薄賦,耕桑治農,讓百姓修養生息,這十幾年來,嘔心瀝血,歲入翻了兩倍,可結果如何,依舊被他們罵,是無為無能之君。
難啊,你的志向為父如何不知,為父這樣的皇帝,這樣的作為,這十幾年下來,隻覺抽筋拔骨的累,你的路隻怕比父難上百倍千倍!等到坐到這個位置上,就會明白,這九五之尊的寶座,是一火海刀山。”
太子也垂下了淚,呼吸似有萬鈞重:“兒子起誓,春蠶剿絲,蠟炬成灰,勢必燃盡自己為己任。”
皇帝拍拍他的手背:“吾兒擎天立地,為父甚慰!有你這番話,我趙家的基業盡可托付了。”
太子拿着帕子為父皇拭去淚痕,皇帝緩了口氣,又道:“為父對不住你,繼位之初,屢遭兄弟陷害,朝臣各自為營,舉目無人可信,唯有傅正傑和裴嚴,是自小同窗患難的友誼。”
颍州物少人稀,就藩時常有匪禍侵擾,是他們忠心護主,操練出府兵守衛藩邸,那年太宗宣召回京,一路上艱難險阻,暗殺重重,趟着血到了中京,所有人都戰死,隻剩了他們兩個,衣裳都被血污浸透了。可謂出生入死,朕深為感懷以仁義待他們,将這身家命脈交于他們,可他們卻養大了尾巴回過頭欲咬主人。
若非皇後當年遠見,早早在他們之間種下了埋伏,教唆他們有了仇恨,互相攻伐牽制,這才沒有及時釀成大禍。
朕那時還責怪她庸人自擾,後來才知,她才是深謀遠慮,為父不如她。
有朕在一日他二人尚忌憚三分,為父去後,他們視你年輕必不會俯首臣服,這中京三大衛怕是會亂。
太子暗自咬牙:“兒子明白。”
皇帝繼續道:“你太祖父一把馬刀開辟出了江山,卻不會經略天下,不懂權行制約,信任江湖義氣,沒有吸取前代的教訓,将一些跟着他開國舍身的,敕封了爵位,統兵節度使,全授印信......”
雖另設了安節使監視,可時日久了也朋黨勾結,藩鎮之禍遲早會重演。太宗雖也看出禍端,暗中籌謀拔除了威脅京州周邊的勢力,保得了一時平安,奈何天不假年,唯剩了南邊的慕容家,西南的邢家、薄家,河西的韓家,樹大根深,羽翼已豐不可撼,這些年已養肥成了猛虎。
“......為父與他們暗中纏鬥多年,屢戰屢敗,派去挾制的人皆死于非命。還有玉門關外虎視眈眈的大矢人,橫在燕州城外的伊貞鐵騎,這,是個内憂外患的爛攤子。”
太子低眸靜了許久,剛毅的眉峰線條堅韌:“凡為國家癰疽者必伐肉除之!”
皇帝合掌一擊:“好!有這份殺伐果斷的心,為父可放心去了,為父一生缺的就是這股狠勁,此刻才懂君主權衡之道,秤之杆,石之砣,一柔一剛立地之道,一狠一仁方得天平,可惜晚矣,幸而後繼有人。”
說了這些話,已覺萬般疲累,連連氣喘,太子挪了繡枕伏侍躺下,皇帝忽然又抓緊他的手,懇切的語氣:“你大哥......”
太子馬上安慰道:“父皇放心,兒臣絕非睚眦必報的小人,大哥永遠是兄長。”
皇帝吃力地點點頭:“為父知道,你是有情有義的,不會同他計較,就讓他富貴安逸一生吧。”太子颔首:“謹遵父命。”
“還有一人。”皇帝臉色變得沉郁。
太子心頭明亮:“父皇說的是表妹握瑜?”
皇帝精神已頹然,沉思片刻,費力歎息道:“世所罕見的聰明人,折煞多少男兒,幸好生作了女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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