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說謊,大抵能被原諒,至不濟,也能得到理解。
他們有一套成熟的說辭,基本最後,都會靠在“善意的謊言”,這幾個字上。
小孩兒不行,大家接受不了小孩兒說謊。他們一邊狡辯着自己的迫不得已,一邊又老氣橫秋的肆意指責。
其實小孩兒也不願說謊,沒人是天生原罪。他們也隻是在學,迫不得已的學會迫不得已。
陸繡很聰明,所以學的很快。
歲末已至,他不忍心看着劉姐姐她們難受。
“要真遇到,我還能遭這些罪?”這次,他巧妙的利用反問,配合上無奈的苦笑,看起來就會很真實。
“哦……”劉母魂不守舍的點點頭,便不再追問。
忙碌的時間往往過得很快,暮色四合,外面很快全黑下來。連帶着屋裡也隐沒了色彩。
劉小妮端來一盞油燈,繼續挑燈夜戰。
“春生哥,燈在你左手邊,第二個櫃子的第一層。”
王春生還在廚房裡忙碌,她探了身子,見裡面一直漆黑一片,便指示他點燈。
王春生想節約點桐油,于是扯着嗓子喊到:“竈裡燒着火哩,看得清……”
劉小妮哪不知他的想法,繡眉一凝,怒道:“叫你點就點!哪來那麼些廢話!”
王春生不敢執拗,乖乖就範。竈屋裡油燈亮起來,陸繡看到他的影子被拉得老長。
夜晚,他睡了最好的覺,一夜無夢,直到天明。
劉姐姐很貼心,夜裡替他又加了床被子,怕他冷着。
直到日曬三竿,他才伸了個懶腰,精神飽滿的竄出被窩。
劉姐姐母女并不在家,倒是劉三鬥一大早便趕過來,一直恭候到現在。
他還帶了個少年,虎頭虎腦的,看着比陸繡大許多。
“公子起來了。”劉三鬥忙起身,見着陸繡臉色不錯,笑道:“小妮母子去村頭了,飯菜留在竈上,我讓非相再熱熱。一會兒便好。”
“劉爺爺,不是說好了麼?叫我阿繡便成。”陸繡招呼他坐下。
“不成!不成!”劉三鬥抵死不從,見他正望着廚房,便道:“那是我大孫子,劉非相,今年十八了。”
他今日帶孫子來,本是有些小心思,此時心虛,臉色頓時讪讪,極不自然。
陸繡不明所以,心裡頓時有些疑慮,但他已不是初出江湖的雛兒,便有意轉了話頭,恭維起他孫子的名字來:“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好名字。”
這是《金剛經》第五品裡話,劉三鬥聞言眼睛一亮,臉上再也抑制不住得色,道:“這是小老兒專程請煜合寺的法師起的。公子能說好,看來是真不錯了。”
陸繡笑笑,沒一會兒,劉非相将熱好的飯菜端出來,然後規規矩矩坐回了爺爺身邊。
他心裡很緊張,昨日爺爺回來,便如喝了陳年醇酒般,高興得找不着北。
他拉着父母商量了半夜,自己隻偷聽到長安、公子、貴人……幾個斷斷續續的詞。
爺爺今日一早拉他過來,一路上囑咐要小心謹慎,不要插言。平白令他更加緊張。
他偷偷打量面前的這個……叫小孩兒比較恰當。見他雖穿粗布麻衣,舉手投足間,卻很有分寸條理。
他沒出過鄧州,覺得這種做派,莫名讓人有些讓人壓抑。
陸繡也在不着痕迹的觀察,他敏銳察覺到,劉爺爺的不自然,便與這個少年有關,也跟自己有關。
農家的飯,主打便是量大,陸繡風卷殘雲吃完,劉三鬥吩咐孫子收拾,自己則有一搭沒一搭,跟陸繡聊着往事。
陸繡見他坐卧難安,于心不忍,便開口主動發問:“劉爺爺,您是有什麼事麼?我能幫上忙嗎?”
劉三鬥聞言尴尬,知道已被發覺,便将孫子叫過來,讓他給陸繡跪地磕頭。
“這是作何?!”陸繡大驚,趕緊要扶他起來。
可爺爺沒發話,劉非相不敢起身,恭恭敬敬磕起響頭。
那“梆梆”的聲音傳來,足見真誠!
“别這樣……那我也磕……”陸繡見勸不住,幹脆也跪着對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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