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半夏笑道:“是啊,我前年才開始做鋼材生意,不像你們做得久的,幾乎江浙滬的同行都認識了。”郭啟東想是酒喝了難受,大口大口地喝茶,喝完就長長地伸出手打着響指招呼服務員添水。他穿的t恤袖子比較松,面料比較垂,一伸直了招手,袖子便滑到腋下,露出黑黝黝的腋窩,很是不雅。許半夏一路走來,也算是接觸無數的三教九流,覺得郭啟東這個看不起小學生的大學生其實底子裡很不怎麼樣高檔,難怪言語如此輕狂。郭啟東偏又話多,盯住許半夏道:“小許,你以前是做什麼的?他們說你很早做生意了。”趙壘一聽留了意,看這個許半夏年紀不大,如果很早做生意的話,可能沒讀過大學吧,不知對剛才郭啟東那些牢騷什麼看法。也問:“小許什麼學校出來的?”見問,郭啟東先笑了出來,道:“小許說她是早稻田大學出來的,哈哈,哈哈。”趙壘不解,早稻田大學有什麼可以笑的?便問許半夏:“是日本的早稻田大學嗎?很不錯啊。”許半夏忙笑道:“什麼啦,跟他們開玩笑的,這年頭農民也不種稻改種花木了,我以後還是說從花木田大學畢業吧。我高一暑假就開始幫舅舅押車做服裝生意,如果從那時候算起的話,我應該是做了十幾個年頭了,一點沒比伍總做生意的時間少。”趙壘微笑道:“從服裝跳到鋼材,你轉行的跨度不小啊。還适應嗎?”怪不得以前沒聽說,估計做得不會大。不過趙壘一向是個表面上看不出七情六欲的人,越是不熟悉的,他越是客氣。許半夏笑道:“我也就做了幾年服裝,高中畢業後就專門駐外給我舅舅聯絡了,我們小生意,還是相信自己人。大概應該是你們讀大學四年紀的年紀,我一個同學複員回來,我和他聯手在海邊占一塊荒地收廢鋼。那個時候還有不少集體企業小國營企業沒轉制,生産後的邊絲和廢料堆得到處都是,我們就說我們幫他們打掃,他們把廢品給我們。那些廠長圖清靜,巴不得有人幫他們打掃,所以我們很快就站穩腳跟,不過随着企業一家家改制,這生意就越來越不好做,廢品再不可能白拿了,誰都知道廢料可以賣錢,而且價格不低,再問那些廠家拿廢品,人家可要好好跟我們談談價了。”郭啟東雖然喝醉,不過腦子反應還是很快的,插嘴道:“小許,看不出你還做過收廢品生意,你看上去比伍建設還文氣一點。都說拉得下面子,賺得了大錢,你那時賺了不少吧?”趙壘聽了感覺郭啟東問得很是唐突,要換成是問伍建設的話,梁子又得結下。不過見許半夏話說得實在,人又笑眯眯地可親,好像沒生氣的樣子,心裡生出好感,覺得這個奸商或許是因為是女的,也或許是因為年輕,還不算太奸。誰知道許半夏其實是因為心裡有底,有張重點大學的文憑揣着,所以才對郭啟東的輕視敏感不起來。再說明眼人都看得出郭啟東那這種問題問一個不是很熟悉的人,不是很合适,自己何必跟他生氣?而且自己本就項莊舞劍意在沛公,郭啟東的輕狂正好反襯自己的“忠厚”,随便他去,幹脆順着他的話說下去:“底子是那時候打下的,不過也是有限,我入行還是遲了點,那時候集體國營企業都已經不是很景氣,生産能力都不高,我們收到的廢品也有限。像那些出道早的人确實賺得很不錯。”郭啟東忽然道:“我想起來了,前年什麼清理三角債,鋼廠資金普遍緊張,你是不是被鋼廠迫着串材,那時候才開始進入鋼材行業的?”許半夏笑着看趙壘道:“趙總你看,跟行家說話就這點不好,撒謊都不成,我還沒說出來,底細就被郭總全端上台面。郭總這還是酒喝多了,這要是清醒着,估計我前面還有一半的話可以删掉不說。”趙壘聽着也笑,道:“我和阿郭從小一個院子長大,這家夥的反應一向是最快的。往往我們還在聽大人說話,他已經明白大人說的是什麼意思了,所以我們以前都傻乎乎地聽他的。”郭啟東笑着揶揄道:“趙總這是誇我呢還是損我?以前你一直就是我的班長,學習是你好,跑步也是你快,你什麼時候聽我過了?隻聽見老師家長們拎着我耳朵叫我聽你話。”許半夏旁邊笑道:“你們都是精英,呵呵,我的老師家長拎着我耳朵吩咐的一般都是叫我不許貪玩,好好讀書的話,與你們不能比。”許半夏說的是實話,從小她就混在男孩堆裡,與童骁騎和小陳等朋友玩鬧,又因有許家祖傳不很上得了台面的武功底子在身,高中開始又因幫舅舅做生意,手頭頗有幾個小錢,那時候處處争勝好強,隻為做大姐頭。恨得知道她腦子聰明的老師家長牙齒癢癢的,天天捉住她碎碎念。不過聽在郭啟東與趙壘耳朵裡又有不同意思,一般人說起以前沒考上大學時,一般都或明或暗地提示一下,說是因為自己貪玩,意圖掩飾什麼。所以郭啟東道:“早知道我也不聽老師的話,當時沒考進大學的話,壘子,或許你現在給我打工都有可能。”趙壘隻是笑,要是許半夏不在場的話,他或許會符合,可是現走他就不說了。所以看在許半夏眼裡,覺得這個趙壘真是很不錯,怪不得可以少年得志,連酒後都可以如此管住嘴巴,可見平時城府又有多深了。趙壘問郭啟東:“阿郭,明天坐船遊西湖,你去不去?我想好好睡一覺,明天晚上肯定又是拼酒。”郭啟東酸溜溜地道:“你不一樣,愛怎麼樣就怎麼樣,我的老闆剛剛飯桌上說了,他要遊湖,你說我能不跟着替他拎包?”趙壘笑道:“看你說的,裘畢正這人比較爽氣,不會跟你計較這些,不如你過來我房間,我們說說話。”郭啟東隻是側着眼很媚地笑:“裘總雖然不計較,我們打工的得自覺不是?壘子,我們有的是時間說話,以後我還是上你公司找你說話吧。”他們兄弟說話,許半夏就不插嘴,看着他們微笑,看見的人都會覺得她态度一流。忽然身後着了一掌,不,确切地說,這一章是拍在她的椅背上的,但大力傳來,還是震得她心髒一緊,轉頭看時,見身邊一個大胖子對着她笑:“半夏,你怎麼也學我了?胖成這樣。我剛才看見你,猶豫了半天才敢确認是你。”許半夏一看壞了,這是大學時候狂追她的龔飛鵬,現在狹路相逢,要是他漏嘴說出什麼,她費勁塑造的老粗形象不就得破功了?忙跳起身道:“你怎麼也在這裡?說話怎麼還這麼響亮?走,我們另一桌講話,别打擾趙總和郭總。”說着便轉去遠遠的一張空桌,才一坐下,就道:“明天下午有空嗎?他們遊西湖,我都遊了無數遍了,不想去,本來想睡覺,如果你沒課的話,我們明天一起喝茶?”龔飛鵬很惋惜地道:“不行啊,我得給研究生上兩節課,走不出來。晚上我請你吃飯吧。”許半夏道:“我明天晚上不行,你沒空的話,我們就約以後吧。呃,博士後可以給碩士上課了?而且還是暑假呢。”龔飛鵬搖頭:“我現在據說是副教授了。雖說是暑假,我們也就休息不到半個月,後面全要做實驗,與合作單位的聯系也不能因為暑假丢了。半夏,我雖然也胖,不過胖對身體不好……”許半夏最煩這個話題,打斷他的話:“龔飛鵬,據說你還成親了,太太也是個碩士。怎麼不通知一聲,分幾顆糖吃吃?”許半夏最不願意與滿身學究氣的人打交道,當年雖然龔飛鵬比她高上兩屆,可是看在早就跑遍江湖的她眼裡,不過是個黃毛小兒,所以根本不來電。這是龔飛鵬的切膚之痛,居然會被低兩屆的學妹看不起。許半夏看見龔飛鵬又像大學時候一樣對她展開關懷,忙搬出他已經結婚的事實,知道這個龔飛鵬是個學究中的人精,聞弦歌而知雅意,一定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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