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飛塵第一次聽到有人說不想讓師兄弟幫忙找場子,不明就裡,蹲在鄭麟旁邊,看那些皂角粉變成泡泡,被風吹起,又消散在風裡。
“這件事一開始就是我犯錯在先,做事也沒多加考慮。”鄭麟解釋。
不得不承認,面前的青年的确有讓人妒忌的資本,且不說那一手極好看的劍花,便是他蹲着什麼都不幹,光看着你,都能感覺到對方身上那股張揚的風華意氣,如同勢頭正盛的太陽,茂盛恣意的巨樹,透着一股磅礴的活力。
而他本人的模樣又和這些東西極不相關,看起來沉冷鋒銳,若是不熟悉的人,一定會被對方拒人于千裡之外的模樣騙過去。
楚飛塵緊緊盯着少年的眼睛。那雙眼平靜又淡定,被眼前月白的衣服映出一層蒙蒙的霧氣,是整張豬頭臉上唯一能看的,他總覺得能從裡邊看到些佛意。
“這是讀書讀多了之後的感悟嗎?”楚飛塵問。
“而且師兄你出面也會受傷。”
鄭麟說着,把衣服湊到鼻尖聞聞,确認沒留下燈油味,隻有皂角的淡淡清香,把它們擰幹挂在竹竿上,剩下的幾件他決定等有時間慢慢洗。
楚飛塵看到鄭麟要倒水,起身讓開。
比他矮許多的少年踮起腳尖把衣服甩過竹竿,伸手把皺在一起的布料展平,衣服上的銀色繡線在月光下閃亮如粼粼波光。
他摸摸鼻子,第一次感覺面前這位獨來獨往的師弟比他想的還要固執,隻是希望這份固執能用對地方。
“謝謝師兄你為我出頭。”鄭麟對楚飛塵說。
楚飛塵想起之前為碧梧峰打江山,周圍的人都在誇他英勇潇灑修為高深,鮮少有人和他說一聲“謝謝”。
他向來把這些當是分内的事情,沒必要客氣,這會兒被師弟當面緻謝,一時間居然不知道怎麼回話。
索性師兄弟之間也不用客套那麼多,楚飛塵把幾張符咒塞到鄭麟手裡,“以後你要是遇到有人找茬,就把燒掉符咒,我若是在方圓百裡之内,一定會趕來。”說完便道别回屋去了。
鄭麟拿着那疊符紙,心想自己這算不算是抱上大腿了,心裡的低落消散不少,收拾好東西,也回屋躺下休息。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躺下完全熟睡之後,房間的門栓突然自行掉出卡槽,那扇對修仙之人而言沒有任何防衛作用的門悄無聲息地往兩邊打開。
微涼的夜風灌進房間,同時也帶進來一道人影。
月光在那道人影輪廓邊緣上鑲一層銀霜,揚起來的發絲都帶着飛雪一樣的涼意。
他慢慢走到鄭麟床邊,低頭端詳着床上熟睡的弟子。
這人臉還腫着,有些地方起了淤血沒揉開,變成暗色的印子,給那張豬頭臉平添許多五彩斑斓。
來人輕歎了一口氣,從枕邊的藥瓶裡倒出一顆藥丸,塞進鄭麟嘴裡。
鄭麟今天一天又累又餓,午飯吃多了些,睡得極沉,咂吧嘴把藥丸吃了,壓根就沒醒來。
孟丹微等在床邊,直到那張豬頭臉消腫,恢複原本俊秀的樣貌,這才安心。
他心有不忍,給對方掖好被子,擡眼見楚飛塵站在門邊。
“師尊?”楚飛塵隻穿着單薄的裡衣,頭發也散着,一雙眼卻十分熾亮有神,顯然是睡覺時也保持警惕,這會兒聽到動靜趕過來查看。
兩人一同出去,孟丹微使個小法術把門關上,平靜地說:“你這師弟資質平庸,根基淺薄,還沒踏入修行門檻,以後莫要讓他去涉險。”
楚飛塵訝然,“是弟子考慮不周,隻不過,弟子鬥膽詢問,師尊這是不打算好好教導他?”
面前的師尊并不是他第一任師尊,卻是最嚴厲耐心的一位,對門下弟子都是一視同仁,說出這句話,很難讓人不多想。
“他……”孟丹微擡頭看向漸漸西沉的月亮,臉上難得地露出些許回憶的神色,那雙墨藍色的眼睛盛滿璀璨粼粼的月光,像冰川上的一潭水,說話的語氣涼薄冷漠,“不是說了他資質平庸,我又何必費那心思。”
楚飛塵随着師尊目光望去,見是月亮全然沒有兩天之前的圓滿皎潔,心想月有陰晴圓缺,師尊會露出這種表情,一定是想起碧梧峰前峰主,他原來的第一任師尊了。
“他和……有關?”師尊保下鄭麟,卻也沒有教授任何心法,擺明了就是想把這人永遠困在仙門中,收在自己羽翼下,讓對方平安老去。
“此事你不必知道太多,過段日子就是門派大比了,我們要盡快做好準備才是。”
孟丹微聽到這名字,怫然色變,轉身離開,胸前璎珞上的寶石在月光下熠熠生光,仿佛故人眼眸,凝視着他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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