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白話也行?”她挑釁地望着我,毛筆的尾端抵着下巴。“怎麼不行,你聽着‘我是輕輕悄悄地到來,象水面飄過一葉浮萍;我又輕輕悄悄地離開,象林中吹過一陣清風。你愛想起我就想起我,象想起一顆夏夜的星;你愛忘了我就忘了我,象忘了一個春天的夢’。怎麼樣,不也很美。”這是沈紫曼的一首詩,當年頗得我的歡欣。“太好玩呢,嗳,你不是要我寫菊嗎?你也作一首菊詩啊,不要五言七言的,就這樣的。”伊若覺得新鮮,鼓勵我繼續說下去。我想了好一會才想起舒婷的那首《女侍》,現代詩因為很少考,所以我背的極其有限。“菊以晚妝出場秋的奢華為之不成章法那隻心慌意亂的撥浪鼓昏頭昏腦隻想奪門而出菊在濁流之上紫紅的安靜誤入城市已是悲哀插足于白色餐桌雖說纖塵不染,無奈與泡沫紅茶鐵闆牛排步步為營淑女的滄桑就是暈醉着臉兒伫立在一具古典花瓶中東籬是鄉愁”伊若聽的目瞪口呆,我看她驚訝的模樣,不由哂然,款款地規勸:“這些詩,可别說給别人聽,仔細叫你父王聽到了,我們兩個都得讨罵。”“父王是不會罵你的,清兒,你知道。”她放下筆,雙手橫抱在胸前,老氣橫秋地盯着我,烏黑秀氣的眼珠子裡看不出是喜是怒。“你太高估我了。”我誠懇地看着她的眼睛,道,“在你父王眼中,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人是重要的話,那麼這個人就是你,也隻有你。”“我看未必。”她不以為然地嘟囔着,臉上有點悻悻。“以後你就知道了,各人的好壞是不諱擺在臉上讓你一目了然的,多的是口蜜腹劍的僞君子。”“你是說,我父王對你口蜜腹劍?”她好奇地睜大眼睛,趣味大于驚訝。我哭笑不得,連忙否認:“沒有,他根本沒有對我口蜜腹劍的必要。”想叫男人騙你,你也得有點資本才行。“好了,你的詩什麼時候才能寫好。”我咳嗽一聲,拿出為人師表的尊嚴。“就這兩句,實在寫不出來了。”她苦惱地把詩稿往我面前一推,可憐兮兮地繼續咬筆頭。一千多年前的小孩就有這種壞習慣,我皺眉,下次一準往她筆頭上抹辣椒水,看她還咬不咬,毛筆多髒啊。“西風落葉黃,蓮落秋菊香,蝶冷……”我忍俊不禁,這叫什麼詩,不過還得鼓勵一下她的積極性,“不錯,不錯,起碼這兩句都壓韻了。”“下頭你來接吧,一人兩句這才公平。”她理所當然地望着我。我面上一沉,“難不成到時候王爺考你學問,你也叫我幫你寫下面的詩。”“那倒不必,她肯定不會同意的。”她老實作答,可惜答非所問。我歎了口氣,“拿來吧。”徒弟不行是老師的罪過。前蘇聯的那位教育家不是說過,沒有不好的學生,隻有不好的老師。“要是你父王考你,姑且先拿這篇去湊數。唉,要寫的像你的口吻還真難。”直接剽竊名家作品就簡單多了。“難為你了。”小公主理解地拍拍我的肩膀,我坐着,她站着,居然也可以拍到了。想了想,我在上面塗塗改改,不能抄襲别人的,她的水平不可能寫出多高明的詩。“西風落木黃,殘蓮秋菊香。煙霞覆林巒,蝶冷花枝寒。”“好好背!”我咬牙切齒地叮囑,不指望我的原創能夠千古流芳,起碼也要沒在這世上白走一遭。“清兒,你最喜歡誰的詩?”伊若好奇地問我,我正在翻《詩經》,就随手揮了揮手裡的孤本。“不會吧,我還以為你會喜歡宋玉呢!”“太奢華了,我不愛。”“那你喜歡哪篇啊?”“我最愛那句‘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就為這一句,把整本詩都喜歡上了。”她嗤笑,覺得不可思議。我笑着點頭。“這就象花一樣。如果你愛上了一朵生長在一顆星星上的花,那麼夜間,你看着天空就感到甜蜜愉快。所有的星星上都好象開着花。”《小王子》很适合做啟蒙教材。我們會因為一個優點而喜歡上整個人,既而連他(她)的缺點一并愛上。早上起來的時候,身上有些懶懶的。差綠衣去跟公主說了聲,今天上午放她的假,結果來者回禀,公主說昨天讀書作詩累着了,要我好好休息,今天的課容日後再補。我想起小的時候常常因為老師有事,課程被迫取消而歡欣鼓舞;學生天生排斥課堂,便笑着同意。心裡頭卻暗暗下定決心,從明天開始,要嚴格管教我的學生。偷得浮生半日閑,我在房裡坐了晌,昏昏沉沉地迷糊過去。居然夢見了商文柏!他說要帶我離開這個地方。我說了些什麼,好象很憂傷的樣子,哦,我實在是記不清楚。然後畫面一轉,忽然清兒又出現了,殷殷切切地拉着我的手,卻什麼也沒說,隻是默默的流淚。她是後悔了嗎?開始漸漸明白未婚媽媽沒有她想象中的潇灑。我們之間,好象隔着陰陽兩界,彼此交錯,卻又聽不到對方的言語。我大聲訊問着什麼,她卻置若罔聞;我想伸手拭去她的眼淚,胳膊好比有千鈞重。混亂的場景,支離破碎的畫面,在我的腦海中翻滾咆哮,腦子被生生地車裂,尖銳地巨痛強烈地刺激着我所有的神經。“啊!”我尖叫着從夢魇中掙紮起來,一抹額頭,涔涔的全是冷汗。心跳“咚咚咚”地作響,仿佛心率不齊一樣。我大口喘着粗氣,對驚惶趕來的兩個丫鬟疲憊地擺擺手,示意她們沒事。我木然地坐了一會兒,看他們大氣不敢出一聲地站在離我半尺的地方,蓦的覺着好笑,冷冷地吩咐了一句“出去吧”。兩個侍女對望了一眼,鴛鴦陪着笑臉,小心翼翼道:“姑娘要是覺得身上不舒服,不妨到園子裡頭走走,看看新鮮的花啊草啊什麼的。”“不必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們先下去吧。”我悶悶地回絕了她的好意,實在沒有跟人虛與委蛇的精力。新點的茉莉香袅袅娜娜,空氣裡有那些香氣,人的精神也會變的安定。隻是我心裡頭無端地覺得煩躁,讀書也不是,寫字也無聊,秋風吹在身上隻覺得乏味的要命。忽而熏香也惹惱我了,我粗魯地把香折斷,尚未燃燒過的香料被我擱在紙上研成了粉末。沒有研缽和搗仵,我又掐又碾,手上指甲縫裡全是細小的香末子。氣味更加嗆人,我氣的一揮手,香料就跟迷煙似的,紛紛揚揚地彌散在空氣裡。椅子被我暴怒之下踢倒了,“哐當”的聲音在靜谧的午間格外刺耳。外頭丫鬟連忙跑進來,慌慌張張地問:“姑娘,出了什麼事?”我勉強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笑道:“坐久了,腿有點發軟,結果起來時一個踉跄,竟然把凳子給帶倒了。”丫鬟不疑有他,把凳子放好,勸道:“姑娘還是出去晃晃吧,老憋在房裡會悶出病來的。”沒等我表示贊同與否,外面有人進來,隔着珠簾叫喚:“清兒姑娘在嗎?王爺請你去書房一叙。”我連忙道:“紗衾姐姐,進來說話,你又不是外人。”“喲,我可不是内人。”紗衾笑着走進來,一臉戲谑。我自覺失言,面皮雖厚也是耳朵微紅,趕緊吩咐丫鬟上茶。“這就免了,王爺還在等着呢,咱們趕緊過去吧。”紗衾制止了準備出去泡茶的鴛鴦,“姑娘,咱就走吧。”“不必了麻煩了,本王已經到了。”楚天裔掀着簾子進來了,臉上有和藹的笑容,後面沒有跟任何随從。屋子裡的人都吃了一驚,面面相觑。半晌,還是紗衾先反應過來,行禮。我也恢複鎮靜,忙叫丫鬟奉茶。都不是沒眼色的人,一會子都各有各的借口,悄無聲息地退下了。我親自招呼他,笑着問:“王爺怎麼有空上這兒來了。”他捧着茶,卻并不喝,臉上背着光,看不清表情,然而話音雖低沉卻是清楚的。他笑了笑,我隐約看到了他潔白的牙齒,嗯,不錯,可以拍牙膏廣告。楚天裔輕聲道:“聽說你有些不舒服,我不放心,就過來看看。”“沒什麼大礙,不過就是在房裡悶太久了,人有點不自在而已。”我望着窗外,亦是淡淡地回應。眼睛漫無目的地亂轉,忽而停留在窗前的那面銅鏡上,唬的差點跳起來。那個雲鬓淩亂,睡眼惺忪,雙頰上還殘留着睡夢的绯紅的女子可不證實我。居然這麼蓬頭垢面!我連忙把頭發放下來,預備自己重梳。見他眼裡滿是揶揄的笑意,不由狠狠剜了他一眼,咬牙切齒,“還笑,居然都不告訴我一聲。”手上不停歇地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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