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懷裡讨出帳簿,揚了揚,道:“還這個來了。”看了眼桌上堆積如山的帳簿,不由咋舌:“你身上的擔子可真不輕。”“咳,還不是老實人被人欺,都不願做的苦差使就推給我。雖說我是個家生養的丫頭,也合該沒有被活活累死的道理。”“何不找個幫手?一個人做這麼多事肯定會忙不過來。”三個臭皮匠還賽個諸葛亮呢,有人打打下手也是好的。“上哪找人去?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自己遭罪也就算了,再把别人拉下水,簡直是造孽了。”她笑言,“況且,這事雖不難,可繁冗的很,要沒的性子靜下心來,單這上頭的這些東西,也要忙活個十天半個月。眼看就要年底了,到時候更加是腳不沾地,連喝口水的工夫也不見得了。”我吐了吐舌頭,笑道:“沒想到這麼麻煩,我縱然有心陪姐姐往火坑裡跳,也怕在坑裡手忙腳亂的反倒盡幫倒忙。”“說到這個,奴婢倒起過跟王爺讨娘娘來坐鎮的心思。想娘娘也是知書答禮有見地的閨秀,應付這些還是綽綽有餘的。不想娘娘的身上一直不大好,奴婢就不敢再有這樣的想法了。”紗衾說着,笑語盈盈地看我。我連忙笑道:“歪詩我倒會背幾首,旁門左道的書也看過一些。可要論及正事,我可真是什麼也不會,隻有給别人添麻煩的份。”“娘娘你跟王爺可真有默契,當日他也是這麼說的。”紗衾臉上的笑容越發深了。死楚天裔,本小姐這麼說叫謙虛,謙虛,中華民族的美德你知道嗎?你那叫什麼行為,分明是诋毀,诋毀我光輝燦爛的形象!“他那是深谙我的劣根性,不敢對我抱有任何幻想。”我見進來回話的人逐漸多了,也不好意思繼續占用她的時間。草草說了幾句便要離去。正在此時,丫鬟進來回話,說靈妃娘娘在外頭等着支這個月的例銀。“不還有好幾天的工夫嗎,偏生她就比旁家的少錢使。”紗衾蹙了一會額,道,“叫娘娘進來吧。”我忙想躲到屏風後頭,不是怕她,而是覺得與她撞見多少會有些尴尬。不想沒等我走到屏風後頭,靈妃已經推門而入。看見我,愣了一下,旋即滿臉堆笑,道:“妹妹身上可大好了,前些天府裡給忙得人仰馬翻。人家說是我送的柿子搗的鬼,天地良心,我可沒安那樣的歹毒心思。幸好王爺也吃過柿子,否則我可真是百口莫辯。唉,你說,藍妃妹妹怎計這般不小心,懷了身孕還不注意。王爺的孩子就這樣沒了,真是可惜,可惜。”她裝模作樣地歎了幾句,眼睛眨巴眨巴,還真給擠出點淚光來了。“洛兒妹妹也是自己不知道,畢竟也沒多少時間;身子看不顯不說,她不也沒什麼經驗嗎。發生這樣的事情最痛苦的人就是她了。”我心裡有些厭惡,雖然早就明白這府裡的娘娘們的心思,可是看着她這樣夾槍夾棍地作秀,卻忍不住反感。“可不是嘛,我去看了幾回都叫給擋了道,說不想見人。其實我們姐妹在一起說說話就什麼結都解開了,哪有姐妹間不能說的話;可我這份心思落到别人眼裡就全走了樣。藍妃妹妹非要跟我們生分,我們也高攀不起,免得拿那熱臉去貼人家的屁股,讨了滿頭滿腦的沒趣不說,還生生地被人笑話。”她冷冷地撂下臉子,掩不住的憤然和幸災樂禍。“姐姐怕是多慮了,先些天洛兒妹妹确實是身上不好,心裡頭也煩的慌。我聽趙嬷嬷說,連王爺去了都沒見。”“喲,端是好大的架子,我們是想見都見不着,她倒是不耐煩見。”她嘴上雖說的譏诮,面子卻緩了一緩。忽而笑道,“妹妹怎麼想起上這兒來了。”“這話可叫奇了。”我笑道,“姐姐不也來了。”“我是短銀子使了,想必妹妹是沒這個苦處的。”她似笑非笑地掃了我一眼,紗衾早把封好的銀子遞過去,讓她在單子上簽字。“我一向糊塗,用度也不清楚,短不短銀子的還真不知道。”我面不改色。“等到像我這樣的時候,連糊塗也裝不下去了。”她歎了口氣,掂掂手裡的銀子,意味深長地盯着我,幽幽道,“以後你也不會短機會知道。”“娘娘恐怕是誤會了,您的月錢比水妃還多出二兩,就是在咱府裡頭也算是最尊貴的了。”紗衾的笑容有點冷淡,然而聲音裡卻聽不出任何嘲諷的意思。“這明面上擺的東西自然是如此,可暗地裡呢,我一針一線都得自己掏錢買。可沒人給我那麼些恩典,連下雪天要穿的大毛衣服都是好幾年前的了。”她似有意無意地往我倆的衣服上瞄梭了一回。我今天穿的衣服并不張揚,不過是淡粉色的襖子罩着雪青的狐肷褂子,因為顔色清淺,雖則是新制的衣衫,倒也有了三分舊意。“娘娘還嫌衣服舊,别家的幾位還沒全有呢。”紗衾笑道,自行翻看起帳簿。“這些事,姐姐可以交給下面的人做,怪冷的天,何苦要自己跑一遭呢。”我怕氣氛太僵,連忙沒話找話。“那些個小丫頭片子是最會見風使舵的,你不受人待見了還想支使她們?不騎到你頭上耀武揚威就不錯了。哦,妹妹恐怕是體會不到這種苦楚的,你要有什麼事,恐怕全府的人都不得安生。太醫院的也得随時候命,怕是當今的皇後娘娘也比不得你這般尊貴。”“娘娘,臣子毋論宮闱。”紗衾冷淡地打斷了她的話。“等到妹妹當家的時候,可别盤剝姐姐我啊。”她似對紗衾的話充耳不聞,反對着我說出這麼句不靠譜的話。“姐姐這話從何處說起?”我正色道,“我在這裡不過是睡乏了,來找紗衾說說話。什麼當家理财,這些我是統統不懂的。”“這話更奇了。水家的大小姐豈有不懂經濟學問的道理,令堂可是赫赫有名的女陶朱公。”她斜挑着眉毛,眼睛微眯着,暗芒閃動。我不動聲色,笑道:“龍生九子,九子各不相同。我哪有這樣的能耐,從小在家裡學的不過是四書五經,還常常貪玩跟在人家後頭捉蝈蝈。什麼經濟仕途,本來就不是我們女孩子煩神的事情,也就是我娘和紗衾這樣的天才才能理會的清。我是斷斷沒有這樣的能耐。”“靈妃娘娘怕真是誤會了。水妃娘娘隻是找奴婢來說話而已,這些繁冗俗事,她可比一般人更能躲。”紗衾笑着給我解圍。“哦,我倒忘了,妹妹原也隻是個丫鬟。不打擾你們姐妹叙舊了,我先走一步。”言罷,她婷婷娜娜地走了出去。紗衾狠狠地朝她離去的方向投去厭惡的一瞥,忿忿道:“娘娘不娘娘的。”“咱也不議論宮闱。來,我幫你把這些單子理齊了,反正這種人都要捕風捉影的,索性也不避這個嫌。”我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當你聽到莫名其妙的歪話時,請自動把它消化為狗叫。”她撲哧一聲笑出來,道:“有你的歪理。”我笑着把單子一張張理好。紙質是上好的,可見楚天裔有幾分家底,靈妃的那番哭窮更加沒的道理,他又不是吝啬的人。忽然,我對着一張單子上的簽名愣住了。上面墨迹猶未幹涸,粘在手上,就是一個黑點。“紗衾,靈妃閨名叫做什麼?”“靈素問,很美的名字吧,偏生叫她給糟蹋了。”靈素問,靈素問,确實是很美的名字。可我關心的不是名字的好聽與否。《皇帝内經》分上下兩篇,一篇名曰“靈樞”,一篇名曰“素問”。“紗衾,她家是做什麼的?”“哪個她?你是說靈妃?她啊,她父親的當朝的太醫院的首席,也是先皇在時過世的賀太醫的大弟子。原本也不受器重的,皇帝登基以後,被拔擢為首席了。說來還是王太醫好,技藝精湛,人又和氣,當初王妃娘娘就是他調治的,各個大夫都說不行了,他愣是給延長了三個月。我們都以為他會當首席,沒想到,他師傅走後,他也辭官了。噢,他是賀太醫的二弟子,一向很受賀太醫的喜歡的。……”我的腦子裡嗡嗡作響,沒錯了。果然一切偶然都存在着必然。我原就想,發生在我和清兒身上的這些事巧合的蹊跷,但這些天一直忙着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自怨自艾的居然忘了考慮是誰布的局,把我一步步的往裡頭推。複合毒不是簡單的往東西裡一倒就完事的,它需要掌握恰當的時間和足夠的分量,否則隻能被當作普通的食物在身體裡被消化掉。我早該想到,沒有豐富的醫學知識做底子,謀劃者根本就沒有機會完成這個局。除了我,靈妃同樣也有機會下毒,她在府裡的權勢極大,想買通個把人動手簡直不費吹灰之力,何況她要人下的又不是毒藥,想來沒有哪個奴婢敢違抗她水妃娘娘去送一盤柿子之類的要求吧。還有那适時出現的地瓜。好高超的局,拿我當棋子使,就算有人看出來是柿結石鬧的,一個人要懷疑的人也必定是我。
請勿開啟浏覽器閱讀模式,否則将導緻章節内容缺失及無法閱讀下一章。
相鄰推薦:山長水闊,然後是你 神明時代:我的眷屬全是假信徒 太傅和特工+番外 絕世丹神 盛世霸寵:一惹撒旦誤終生+番外 柳青門 誰讓他穿越的,古代風氣都帶壞了 影後的佛系日常+番外 追捕夭夭妖 末世之拂曉+番外 魔法師和祭司 山神 桑之未落 飛蛾撲火+番外 蒲公英 桃花扇 換流年 小時候 偏執迷戀/病态掠奪 當林倌兒遇上李傻兒+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