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衣伸手将針在頭皮上刮了兩刮,斜眼乜她,道:“幸虧你不是真的呆頭呆腦,倘若你拿那壇子雪水給她烹了茶吃,當心我剝了你的皮。”我放下茶杯,正色道:“無論如何她也是娘娘,這些話以後休提。别有的沒的給自己惹禍上身,到時候莫名其妙惹了一身麻煩就追悔莫及了。醜話說在前頭,我可沒有任何靠山,到時候可幫不上忙。”鴛鴦嘿嘿一笑,也一本正經地說道:“再大的靠山也比不得咱們王爺這座靠山來的穩妥。”“鴛鴦!”我臉皮繃緊了,嚴肅道,“得意忘形者,跌的不僅快,而且慘。我們女人,無論是做什麼,最重要的就是恪守慎微,小心謹慎。你們倆既然跟了我,我就不拿你們當外人。這些話聽着喪氣,但是事實。我沒有多少野心和抱負,隻想安分守己的過日子。”“娘娘,哪有你這樣長他人威風,滅自己志氣的。”鴛鴦不滿的嘟嘴。“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我淡淡的撩了撩眼皮子,“還是守住自己本分的好。——手上抱的是什麼?”我本來不甚好奇,此時急于轉移話題,不免随口一問。誰知她竟嘻嘻地笑:“娘娘若是不作惱,鴛鴦可就照實答了。”見我平心靜氣的,便接下去說,“王爺說娘娘畏寒,出門要是沒穿暖和,萬一着了涼,怕是要病倒的。這件銀貂鼠皮的鶴氅可是遠藩的貢品,王爺就單給了娘娘你。”我接在手裡捏捏,果然是輕軟溫暖異常。面上依舊不動聲色,睜着眼睛瞪她,道:“少在這個添油加醋。王爺會對你說這些?”鴛鴦一愣,嘿嘿笑道:“王爺自然不會說這些,可是話全在這衣服上頭了。這可是貨真價實的貢品,多好的皮子。瞅咱們府裡,除了藍妃娘娘,誰也沒這一身光鮮。”我搖搖頭,“傻丫頭,人家不缺這幾件衣裳穿。”伊若被她的皇太祖奶奶接進宮了,這個中土最有權勢的女人畢竟是太寂寞。新皇登基至今,情況還算安定,至少表面上沒有太多的風起雲湧。楚天裔掌管京城的軍隊調動;藍洛兒的祖父,太皇太後的弟弟,三閣元老——藍安則是京城近衛軍統領。故去的老皇上這一着棋下的妙啊,他的太子雖然名義上是君王,卻處處受自己的弟弟制肘。如果他可以成功地打壓住二王爺和他身後的中土士族,那充分說明他有為人君的能力和氣魄;如果他反過來淪為傀儡,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萬劫不複還是灰飛湮滅,都是他自找的。從他和他的母親急功近利地給先皇下毒時就已經注定了他得面臨更加艱難的局面。最是無情帝王家,父母兄弟,哪一個不是小心翼翼地相互算計。然而皇帝和二王爺都按兵不動,大家都很有默契的保持這個微妙的平衡。也許是沒有十足的把握,也許是忌憚擁兵關外的三皇子。老皇帝狠啊,什麼都叫他給設計好了。不知新皇會不會在睡夢中都咬牙切齒。哈哈,他若寝食難安,我會很樂意的;我是睚眦必報的小人,誰叫他當初想殺了我,又是害我不得不為朋友兩肋插刀,被迫硬着頭皮進這勞什子的皇宮,陷自己于不尴不尬的兩難境地的罪魁禍首。活該吧,活該!機關算盡,也不過是别人布好的局。想到這些,我的心情就愉悅起來。落井下石、幸災樂禍是人類的通病。沒有小公主三天兩頭的來煩我,我的日子還是很輕松的。除了吃飯喝茶發呆,就是和兩個丫鬟說說話;按規矩,外頭伺候的粗使丫鬟是沒資格近身奉侍我,三六九等,泾渭分明,讓我忍不住想到《唐伯虎點秋香》裡頭的華府家丁。我的屋子不算冷清,隔三岔五的,以靈妃為代表的大小娘娘就會登門造訪,聯絡感情。王府的生活單調而乏味,王妃們正值花樣年華,還沒有面對青燈木魚的魄力和必要性。閑暇時,她們就聚在我的屋裡摸骨牌,這是一種類似于麻将的賭具,上面的雕刻的圖案在我看來過于稀奇古怪,我原本就是一個連紙牌都不耐煩玩的人。她們開始時還耐下性子細心教我,無奈我心思不在上面,教了幾次依舊沒有成效,我還一個勁地讨饒,她們也隻好放棄。“嘩啦啦”的推牌聲初時還聽的新鮮,後來就嫌燥人的慌。靈妃還偏偏一句“橫豎你這間屋子比别處來的暖和些”把我堵的死死,我隻好尴尬地賠笑,假裝聽不出裡頭的調侃意味。綠衣和鴛鴦都對這些娘娘不甚感冒,樂得陪我在暖閣子裡頭看看書,挑針做點針線活,外頭自然有其他小丫鬟和各家娘娘的心腹照應。除了茶水,我其餘的是一概不供應的,沈萬三也禁不住一群母蝗蟲吃啊。楚天裔來了兩趟都趕上這陣勢,眉頭不禁微蹙。我對他無可奈何地笑笑,她們每天的赢家都會做東,請其餘的人吃酒,我也不好犯這個衆怒。誰叫咱沒有實力雄厚的背景哩!升的太快難免會遭人踩。勢單力薄就姑且先忍讓着,扮豬吃老虎是我的長項。楚天裔看着我搖頭,我的屋子是呆不下了,索性窩在他的書房裡。他辦他的差,我看我的書,大家互不幹擾,有什麼不好。不過為了避嫌,我都躲在暖閣子裡,一是怕冷,二也不想見生人。天氣冷的時候,我就沒有敷衍别人的興緻。外面的人來來往往,皆屏聲靜氣,楚天裔的冷淡儒雅是出了名的,他不愛喧嘩,别人也不敢擾他清淨。從他坐在書桌後的位置,一伸脖子就可以透過屏風看到或漫卷詩書或閑敲棋子的我。他堅持我要呆在他目力所及範圍内,我拗不過我的衣食父母,加上被多看兩眼又不會折陽壽,我也沒跟他争執了。迎上他柔和的目光,我努努嘴,用口型示意:快點過來,陪我下棋。心裡贊歎,笑容不僅是女人最好的化妝品,也是俊男的魅力增加劑。他敲了敲案前厚厚的宗卷,可憐兮兮地搖頭,用誇張地唇語無聲蠱惑我:過來幫我磨墨。我堅定地搖頭,轉過臉,拒絕跟他的眼神再有任何交彙。百合草在镏金雕朱雀的銅鼎裡安靜地燃燒,火紅色的鳳首上袅袅升起白色的氤氲,清幽淡雅的香氣萦繞在鼻端,若有若無地往心底鑽。曾經有人問過我,老是聞一種香味不會厭倦嗎?我老實作答:會。隻是當你習慣一種東西的時候,你就會從心底裡接受它的存在,無論它是否一如既往的給你最初的美好體驗。我永遠不會讨厭米飯,盡管我承認偶爾吃面條也是一種不錯的體驗。簾外雨潺潺,秋意闌珊。秋天的雨總是莫名地纏綿些,來的也突兀。剛才的天隻是陰霾多了點而已,不想一恍神的工夫,已經漫天的銀絲,晶晶亮亮的,随風而墜。矮小的灌木長滿了紅色的葉子,一簇簇的,疊加到一起,像美麗的,在風雨中閃爍的燈火。被蒙蒙的水汽屏蔽着,隐隐的,有些引人入勝的模糊。我不敢肯定它是不是楓樹,因為在我的印象中,楓樹應當是喬木植物,身形要高大的多。然而這葉子又是紅的這般清冷絢爛,仿佛沒有溫度的月光,被烏雲蒙上了一層陰影。我湊近窗子,想看的更加仔細一些,不想被縫隙間襲來的冷風沖上額頭,生生打了個寒噤,連忙把窗戶關牢,遠遠地退到了熏籠旁。坐在上頭,對着書發了一會兒呆。又想老這麼呆下去不是一回事,腦子總不運轉容易提前得老年癡呆。拍拍自己的臉,我深吸一口氣,忽然意識到自己正處在别人的視野範圍内,不由赧然。回頭偷偷地瞄一眼,卻驚訝地發現沉香木狻猊坐椅上已經空空蕩蕩。袅袅的青煙在微風中輕輕地搖曳,空氣将它拉的極淡極淡,薄薄的近乎于無。我略微有些詫異,不過也沒有放在心上,他可能出去有事去了。随手給自己斟了杯茶,已經有點涼了,我皺着眉頭吃了塊栗子糕;因為我不喜太甜的食物,楚天裔特地吩咐廚房給我做的糕點不要放太多的糖。有丫鬟進來,給我換了壺熱茶,釉色的瓷器上泛着古拙微亮的青光。“王爺出去了嗎?”我随口問她。她愣了愣,局促地點頭道:“是的。”我笑,也是個新手,和我當初一樣,笨手笨腳。“你下去吧。我不需要你伺候。”我揮手示意她退下,坐了太久,該活動活動筋骨了。“娘娘,茶水要趁熱吃。”丫鬟不放心地叮囑了一句,也許是知道逾矩了,稚氣的娃娃臉上有一絲忐忑不安。我笑着謝過她的好意,立刻給自己重新倒了一杯,在她的注視下喝了下去。茶烹的恰倒火候,清香四逸;選的水也精妙,輕浮靈動,絲毫沒有澀意。丫鬟心滿意足地躬身退下,淳樸的臉上全是嬌憨的微笑。執著的人總是特别可愛些。用晚膳的時候,我忍不住向楚天裔提到了娃娃臉的侍女。誇贊在一旁伺候的紗衾:“姐姐調教出來的人就是比别人忠厚。”雖然今時今日身份已經不同,我還是堅持叫她姐姐,楚天裔也沒有表現出太大的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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