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皮不撩,專心緻志地做自己手裡頭的活。插針進線,好勒,就快大功告成。有小宮女跟他行禮,被他制止,膽大的招呼了幾句,見我一言不發,也不好多語。熱熱鬧鬧的書房一下子安靜起來。“喲,我說怎麼都不說話了,原來是三皇子駕到。”佳顔去裡屋取了幾塊糕點出來,準備等我完工了,大家一起吃下午茶。她也知道三皇子性子随和,加上對方并沒有進屋,隻是行了個普通的禮。幸好她沒三叩九拜,照小皇子目前陰沉得快要拎出水來的臉來看,某個稱心如意慣了的天之驕子正處于憤怒的情緒當中,保不準就會遷怒于她。我若無其事地繡着流氓兔的小藍帽,已經快大功告成了。越到後來越要沉住氣,一松懈就會前功盡棄。我心如止水,一點一點地小心翼翼地繡,這可是我穿越時空後第一幅刺繡作品,可千萬不能砸了我的金字招牌。光與影的微妙變化讓我覺察到時間的流逝,室内已經隐隐有些黯淡。識時務的衆人生怕淪為那無辜的池魚,早作鳥獸狀散,偌大的書房隻剩下我一個人孤軍奮戰。終于搞定戰鬥,我推開手裡的櫥紗,頭向後仰去,揉揉已經酸痛的脖子,老了,比不得當年,才做了一幅就腰也酸了眼也花了。側頭,斜睨面罩寒霜的小皇子。眨巴幾下幹澀的眼睛,覺得好受一點了,就站起身,旁若無人地活動活動筋骨,等到脖子沒那麼酸了,我拿起丢在書桌上的十字鏽,準備去獻寶。胳膊上多出了一隻手,我歎息,這小男生的手也好看的緊,十指修長而不嫌纖細,要不是手上有弓劍磨出的厚繭,完全有資格去當手模。我淡漠地凝視他,輕若喟歎:“放手。”語氣卻是不容置喙。他遲疑了一下,手縮緊又松開,小心翼翼地問:“清兒,你生氣了嗎?”“奴婢豈敢,王爺無論做什麼,奴婢都是沒有資格生氣的。”我面無表情地陳述。“别老奴婢奴婢的,你怎麼跟小乙子一樣。”小皇子煩躁起來,悶悶地打斷我的話。“奴婢本來就跟小乙子公公一樣是下人,哦不,奴婢的身份比他還不如,奴婢會時時銘記自己的身份,決不逾矩!”“夠了!本王拿你當朋友,你說這樣的話是什麼意思,原來你也讨厭我,早知如此,我就不來讨這個沒趣!”“如果殿下真的拿我當朋友的話,就不應當作出那樣的事!”我也沉下臉,“清兒雖然是個卑微的宮女,可也不是任人侮辱的,我也有我的尊嚴!”“對不起,”他從窗子歎進身子來,伸手抱住我,“我那天實在是太難過了。我的生辰也孤單單的,父皇身體不适,就沒人再記挂着我了。”“怎麼會沒人記挂着呢。”我拍着他的頭安慰他,“咱們齋的,你屋裡的小乙子,你師傅,紫煙,不都惦記着你嗎?”“那你呢?”他擡起頭,眼睛亮晶晶的。“你松開我我就原諒你。”我歎氣,這樣子被别人看到了還得了。“不行,你要先說你也記挂着我。”他的頭重新埋在我的肩上,小無賴似的撒嬌。我無奈,隻好照他的話重複了一遍。而後等他放開手,我憤怒地加了一句,“以後要再敢這樣,我就一輩子都不理你了。”他隻是嘻嘻地笑,伸手指着我的大作,“這是什麼?”雖然知道他是在轉移話題,但明白在那個問題上與他糾纏下去也是無益,我也懶得再跟他計較。“十字繡。”“這繡的是什麼?小熊?”我愕然,我繡的有那麼不靠譜嗎?“大白鵝?”“鴨子?”……見我臉色越來越難看,他終于失去了繼續猜下去的勇氣。“這是兔子。”我忿忿地奪回我的寶貝,在他手裡真是糟蹋了我與流氓兔。“噢,我說像了,看,它手裡拿着的不是胡蘿蔔嗎?”我徹底無語,拜托,人家手裡的道具明明是馬桶刷!-=-後來他死纏爛打非要我把十字繡送給他,我白了他一眼,“理由?”,結果他說他生日我沒送東西給他。我沉默,照他的理論,我是不是應該把他過往十七年的禮物全補全啊。紫煙借我的那套舊衣裳洗好以後就一直擱在我這兒,幾次三皇子過來都沒想起來讓他帶回去。趁着今天沒事,日頭又好,我索性自己給她送回去。一套破衣服,可别讓我落下貪小财的壞名聲。三皇子上學去了,小乙子自然也跟着。景祥宮裡頭除了紫煙我誰也不認識,她不冷不熱地點了點頭,我遞給她的衣服,她也沒有親手接,而是叫底下的小宮女拿了放在一邊。我的臉上繼續挂着謙卑恭謹的微笑,心裡不屑一顧,拽什麼拽。閑閑說了幾句話,我自覺沒有拉攏她的必要,便懶得發揮“與人為善”的特質,恭恭敬敬地告辭了。剛走到門口,方才從我手裡接過衣服的下級宮女就從我身邊匆匆走過,把一個包裹樣的東西丢進角落裡。我清楚地認出了包袱上的蘭花圖案,這還是櫻桃幫我挑的。惡從膽邊生,我嬌笑,高聲道:“喲,姐姐終于決定丢掉了,我先前穿時就想,這衣服這麼破,怎麼還沒扔掉,還誤以為是王爺刻薄他的下人呢?原來是誤會啊。”“我怎麼刻薄我宮裡頭的人啦?”三皇子散了學,後頭小乙子捧着他的書包,看見我打招呼“清兒姑娘怎麼來了。”我對小乙子點頭示意,飛了一眼小皇子,“你宮裡頭的事,我怎麼清楚。”自顧自地走開,我本來就不是來找他的。哈哈,隻要想到紫煙那乍變的臉,我就心裡覺得爽。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與人鬥,更是其樂無窮。我的唇角不由溢出笑意,青石闆鋪就的小道兩旁的春花燦爛,最普通的桃粉杏紅也開的燦爛,濃烈的春天的氣息無處不在。宋祁詩名在群星雲湧的歐陽修時代隻是平平,惟獨那一句“紅杏枝頭春意鬧”讓他領盡風騷,更赢得了“紅杏尚書”的雅号。當年高考考的古詩詞鑒賞就是這一句。問:“這個‘鬧’字妙在何處?”,怎麼答的,我已經忘了,其實即便是标準答案也不勁如人意,這個好,各有各的領悟,又豈是短短幾十字所能言盡的。我信手拈來一朵小花捧在掌心,沒有濃郁的香氣,然而形貌也足以叫人欣賞。不經意地擡頭,撩見一個五十開外的男子正死死地盯着我。他眼裡包含的感情是如此的濃厚,色彩深的讓我看不清它的本來面目。我畏葸起來,本能地向後退去。“别怕,我沒有惡意。”他急急地意圖制止我。我東瞄西瞄,不理會他的信誓旦旦。男人靠得住,母豬也上樹。“我就站在這裡不過去,你别害怕,不要走。”像是要輔證他的話,他向後退了兩步。我見他并無惡意,也就平靜下來,放棄了落跑的念頭。呃,主要是我的地理位置不好,左右都是枝繁花盛的樹,後面是池塘,前面他一夫當關,我不覺得自己有萬夫之勇。下定決心,他要有什麼異動,我就把他踹進池塘。看他病恹恹的模樣,身體也不會怎樣。胡思亂想,打量他之際,我的眼睛突然呆住了。倒吸一口涼氣,我死命睜大眼睛,沒錯,那個圖案就是龍。“撲通”我跪倒在青石闆上,沒覺得痛,“奴婢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沒有回應,半晌,頭頂上響起沉重的歎息。我心裡頭亂哄哄的,血一個勁的往腦子裡湧,我什麼也想不了。“皇上怎麼上這兒呢?叫臣妾好找。”嬌柔的,悅耳的嗓音,我跪在地上,眼角的餘光隻看見淡粉色的裙裾。“哪兒來的奴才,驚了聖駕,該當何罪?來人,拖下去,杖責二十。”同樣的聲音,調子一變,立刻是從赤道到北極。“姐姐,奴才不懂事,您别生氣,依妹妹愚見,教訓她幾句就是。”來的妃子顯然不止一個,不過我三月天裡身上冷汗涔涔,實在沒有精力去關心另一個人穿的是什麼顔色的裙子。“隻是個剛進宮的小丫頭,沒見過什麼人罷了。走吧,朕有些累了,我們去前面的亭子歇歇腳。”一大堆人又走開了。過了老半天,我癱軟在地上;照這麼刺激下去,我心衰而死才怪!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跌跌撞撞回的聽風齋;進門時還差點被門檻絆了一跤,踉跄了幾步才勉強站住。“清兒姐,你怎麼呢?”櫻桃正巧出來曬被褥,多好的春光。“沒什麼。”我虛弱地笑笑,“仔細點,該曬的趁天好都拿出來曬曬,沒準過兩天又會下雨。”“嗳,好勒。”我慢慢地走進自己的房間,佳顔照例是不在的。光滑明亮的銅鏡中,蒼白的瓜子臉毫無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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