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張開手,嘴裡喊着叫着,匍匐在地上,掙紮着似乎想向我挪近一些。我駭然地向後退去,見她又拜倒在地上,稍稍松了口氣,就地站住,冷冷地問道:“你是什麼人?”“啊?!小姐,你不可以不理芙蓉啊?芙蓉知道自己錯了,芙蓉不敢下去見你,芙蓉沒臉見你啊!小姐,你不要怪芙蓉,芙蓉也想不到那個女人會這麼心狠手辣,小小姐是芙蓉親眼看着長大的啊,小姐!——芙蓉一定每年都給你們燒好多好多的紙錢,讓你門在地底下也可以過以前的日子。芙蓉不好,芙蓉不該鬼迷心竅;非要把小小姐硬拉進去,芙蓉不該啊。那皇宮是把活人變成鬼的地方,我怎麼還要把小小姐往火坑裡推呢!可是那個女人更狠更惡毒,就是我想揭穿她的身份,小小姐也不會同她争的,可她怎麼可以絲毫不顧念小姐和小小姐對她的恩情,搶了公主的頭銜還要殺人滅口。芙蓉不該啊,芙蓉不該鬼迷心竅,一心要在小紅那個騷蹄子面前揚眉吐氣,才走錯這一步的。芙蓉不該啊,自己一條老爛命還非要癡心妄想地揚眉吐氣,害死了小小姐和陸家的小姐,芙蓉不該啊!小姐~”陸家的小姐,靜娴師太的閨名就叫陸雨竹。時至今日,會這樣稱喚她的恐怕隻有一人。“芙蓉,你把臉擡起來。”我将錯就錯,沉聲命令她。後者驚惶地擡起身子,眼睛畏畏縮縮地躲閃我的注視,嘴角嗫嚅着,猶自想辯解什麼,卻又仿佛畏懼我冷冷的目光,什麼也沒有說。果然是她,雖然臉上沾滿了塵灰,身上破爛不堪,全然沒有以往的恃寵成驕的矜持和豪門大奴才特有的自以為是。可身形和面部輪廓還保持着原來的模樣,隻是黑瘦的厲害。我心中一動,從懷裡掏出那支碧玉珠钗來,放在她眼前一晃,道:“你怎地把清兒的東西到處亂丢?”“啊,啊,小小姐給我的钗子。她是要我用她換盤纏回鄉下,我卻不願意回去。芙蓉隻想着自己要揚眉吐氣,要在小紅面前出一口惡氣,沒有聽小小姐的話。是芙蓉不對啊,小小姐要在尼姑庵裡隻要是平平安安的,勝過做什麼公主強。我卻一心想着主榮仆貴,自作主張惹來這麼大的禍端,害死了所有人。芙蓉的不對啊,芙蓉該死,千刀萬剮也不夠啊。”我心頭氣血翻騰,連聲音都微微顫抖起來,“誰?……是誰下得毒手?”“就是那個不知從哪裡跑來的野丫頭,小姐,芙蓉當初就勸你不要收留來曆不明的人在家裡,那商家是犯謀逆罪的不赦着急徒,你念及故情,她卻不擇手段地向上爬……”“你有見到嘉洛本人?”我陰沉着臉,一步步地逼問,“你究竟是跟誰告的密,又是帶誰到這裡來的?說!”“啊!——小姐。”瘋瘋癫癫的老太婆撲通一聲又跪到了地上,磕頭如倒蒜,“咿呀呀,小姐,芙蓉鬼迷心竅,想去告禦狀。在京城裡攔了皇家的轎子,差點沒有被亂棒打死。後來,轎子裡走出來一個生得極齊整威嚴的人,旁邊的人都對他恭敬的很。他把我帶到一個極遠極深的地方,聽我說完了這件事,信誓旦旦地要為我做主。可是我怎麼就沒想到,他是在騙我給他們帶路呢!我的小小姐喲,芙蓉對不起你,到了閻羅王面前,我一定會被下油鍋煎,一定會被下油鍋煎。……”下油鍋煎,何必要等到死了以後?!“那個人生的什麼模樣?多大年紀?”皇家的轎子,芙蓉也算是一個見過大世面的奴才,這點還不至于認錯。“極俊美,比那畫上的二郎神還威嚴,二十多歲的年紀。”二十多歲,那就不可能是三皇子,我的心些許有了絲安慰。但這安慰就好象暫且作為台風的風眼的地點,轉瞬被暴怒的風暴所吞噬。“他的手下人是怎麼稱呼他的,或者他有什麼特征性的标志沒有?”我悲憤至極反而心平氣和下來,一步步地誘問,“芙蓉你仔細想想,小姐一定不會叫他安生活在這世上。”“咿呀呀,小姐你可萬萬不能,他們好生厲害了得的,連牛鼻子都不是他們的對手。咿呀呀,我的小姐,芙蓉還是給你多燒點紙錢,等他們也下了地府,叫閻羅王去判他們的罪吧。”白發老妪的臉上露出極驚恐的表情,連連搖頭,身子顫抖不已。“你怕他們?難道就不怕我?”我的眼神忽而陰狠冷酷,緩慢而堅定地逼向他,笑容溫暖明媚,“你别忘了,我可是鬼。”“咿呀呀,我的小姐,你不要再吓芙蓉了,芙蓉知道錯了。芙蓉知道沒有臉面偷生下去,可芙蓉更加沒有臉面下去面對你啊!芙蓉一輩子伺候你,無兒無女,水家敗落後,以前收的那些幹兒子幹女兒又怎麼會理會我呢。芙蓉要是死了,連個給收殓的人也沒有,沒有兒女燒香祭祀,芙蓉是要下十八層地獄的,要是閻王爺發了狠,連陰曹地府都不收我,芙蓉就要當一輩子的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小姐,你就可憐可憐芙蓉,看在芙蓉伺候了你一輩子的份上,放過芙蓉吧,芙蓉一定給你燒好多好多的紙錢……”老妪一把鼻涕一把淚,死魚般的眼睛畏縮地看着我,小心翼翼地試探。我心頭一陣厭煩,夾雜着想一腳把她踢的老遠的欲望。水夫人一生精明睿智,卻有這樣平庸的貼身丫鬟,也許太聰明的人不希望自己的身邊有太多的聰明人。我不耐煩起來,一個勁步走到她面前,聲色俱厲:“你說還是不說?!否則我先拿你下油鍋煎。”“哎呀,小姐,是那個壞女人使得鬼主意,不是芙蓉的過錯。是那個壞女人的錯,不是芙蓉的不對。”“你别以為你裝瘋賣傻,我就會饒過你,你要是再敢包庇那些壞人休怪我不顧念主仆的情分。”我隻恨自己手裡沒有把劍什麼的,否則抵在她脖子上,逼問的效果會更佳;她身上太髒了,我沒有勇氣去揪着她的衣領問話。“好好好,小姐我說我說,芙蓉什麼都不敢瞞你。他的身形很高大,穿着黃布的袍子。靴子也是黃色的。……”沒錯了,果然是他,普天之下,除了皇帝,也隻有一個人可以毫不避諱地使用明黃的顔色。“你是什麼時候去的京城?”“春天,春天,我惦記小小姐,來找陸家小姐讨主意,想去皇宮看看她,結果卻意外看見小小姐在這裡。我原先還以為那個女人是挺身而出,仗義替小姐進的宮,誰知道她根本就是居心叵測地向上爬,巴結了皇族,一心向上爬。居然要搶小小姐的好命,我早就說了,我家小小姐是公主命,你還呵斥我是胡說,要不是那個女人費盡心機,公主可不就是我們家小小姐呢。”老婆子兀自絮絮叨叨,死魚般的眼睛裡閃爍着怨毒的光芒。春天?出事是時候是不是四月間?”我咬着下唇,做最後的确認。去年的四月,正是皇太子殿下小心翼翼與丞相千金聯姻的關鍵時候。半路殺出的私生子事件足以讓那時情勢已經極為不利的楚天昊功虧一篑,而沒了丞相老丈人的支持,與皇位失之交臂幾乎可以成為必然。“是的。”她突然向上竄起,撲到我身上,狠狠地捏我的喉嚨,我猝不及防,被她撲倒在地,後腦勺重重地砸到了旁邊的枯草上,饒是枯草綿軟,我仍不免被摔的眼冒金星,巨大的痛意從尾椎骨向上蔓延,波及整個中樞神經,刺激的我的腦子一片空白。天之驕子“小賤人,别以為你有幾分像我家小姐,老奴就真的會看走眼。哼哼,我家小姐自幼與我一道長大,我就是再裝模作樣也不及我家小姐的十分之一!我不走,我不死,我就天天在這裡候着。我躲在山石底下逃過那些人的追殺,我尋野果子捕魚吃,為的就是等你這小賤人來,我要親手殺了你為小小姐報仇!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确認他們是否真的死了,一天等不到你我就等一個月,一個月等不到你我就等上一年,蒼天有眼,總叫我老婆子等到你這個活該千刀萬剮的小娼婦了。老天爺保佑,你終于要死在我的手裡了。”老妪凄厲地叫喊着,陰狠的眼睛裡全是怨毒的光芒;漫天飛舞的白發中間,她蒼老恐怖的臉宛如阿修羅。我被她壓在身下,呼吸越來越困難,因為悲痛接踵而至,神情恍惚的我竟然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我想不到,形容枯槁的老太婆居然還有這麼大的力氣,她全身的力氣似乎都集中到了她那雙幹枯瘦削的手上,那雙手絲毫沒有老态龍鐘遲鈍不堪的迹象,反而靈活的像一條遊蛇,緊緊地環繞着我的脖子。求身的本能讓我拼命掙紮,撕打間,我們一同翻滾到旁邊的溪流裡。溪水的浮力讓她緊攥的手松懈了一點,我大喜,趁着這一刹那的松懈,死力掙紮開來。順勢又狠狠踢了老妪一腳,免得她又跟八腳章魚一樣繼續沒完沒了地糾纏上來。水下的阻力讓我的腳力大打折扣,她很快又陰魂不散地追了過來。我對于锲而不舍的人通常都很頭大,尤其是對方正将這種精神發揮到極緻,目标卻是我的性命的時候。我不想徒勞地解釋我不是兇手,清兒的死我在今天之前根本就不知情。當一個人認定一件事,并以這件事作為他(她)殘存狗喘艱難度日的活下去的唯一動力的時候,我的任何言語舉動都是蒼白無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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