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角的紫檀木架上的玉盤裡擺着幾個金黃的文冠果,依舊散發着淡淡的清香;旁邊的小幾上放着我從禦花園裡移植來的薄荷,清涼的香氣混雜其中,叫人神清氣爽。熏香是一早撤下去的,我素來不愛這個味。牆壁上,尚方寶劍精華盡斂,我擡頭瞅了幾眼,傳說中可以先斬後奏的法寶居然就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不覺得人生如夢是不可能的。皇帝的枕邊金黃的包裹裡收着的應該就是權力的象征——傳國玉玺。這是多少人觊觎的寶貝啊,說白了也不過一塊上好的藍田玉石而已,所有的附加價值都是人賦予給它的。而就好象人創造了神,卻要對神頂禮膜拜一樣,雕琢出這塊玉玺的南國千萬子民也古怪地變成了它的奴隸。皇帝從睡夢中咳醒。我連忙從小爐上的熱水中取下茶杯,小心翼翼地捧過去。怕炭的煙氣熏着他的嗓子眼,小爐燒的都是上好的白玉蠟燭。皇帝潤了回嗓子,掙紮着要起來,太監總管連忙過來扶,被他揮手示意退下。巨大的乾坤殿正房轉眼隻剩下兩個人。空氣在沉默中靜靜流淌,栀子花的淡淡香氣氤氲着午後的空氣,潔白嬌弱的花朵幽幽吐芬,柔弱而倔強。“皇上。”我遲疑地開口,他已經盯着那盆栀子花不知看了多久。我不禁責怪太監總管多事,什麼花不好弄,非倒騰出這麼一盆來惹是生非。“不許你叫我皇上!!!”皇帝突然惡狠狠地瞪着我,“你給我過來,你說,我哪點對你不好,你非得生生地把我推開。說走就走,那你當初為什麼要出現在我面前?”我本能地想落跑,卻一步步地被他逼進了死角,抵着銅爐,我驚慌失措,隻能結結巴巴地解釋:“皇上,我是清兒,清兒啊。”“花栀子,你不就是仗着朕愛你惜你憐你,全心全意地對你嗎?你盡管利用朕的不忍心好了,一次又一次的騙朕,朕在你面前還不是一個三歲的孩童。你高興來就來,高興走就走,一點音信也不肯給。你就裝傻躲着朕好了,你這個自私的女人,我看你今天還怎麼躲。你給我住口,朕再也不要聽你的鬼話,什麼婚約,君臣,朕通通都不要管,就算你跟他有婚約在身又怎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不是說這天下的一切都是朕的嗎?那你也是朕的。”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他打橫抱起,重重地扔到龍床上。我的娘哎,我的尾椎骨。“朕今後再也不會放開你。朕說過,你倘若走了,就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面前,否則絕不放手。你還是回來了,你始終都是愛我的對不對。”皇帝蒼老瘋狂的臉近在咫尺,血紅的眼裡盡是攫取的光芒。當年觀音大士化身妓女勸說恩客時究竟說了什麼,才使得對方不戰而降。我要有那份口才就好了。我心裡流淚,艱難地躲避着獸化的皇帝。天啦,我的命咋就這苦,從小缺乏父愛不代表我有戀父情結!“你放開我。”我急了,拼命地反抗。男女氣力上的差距有那麼大嗎?為什麼身體狀況良好正值青年的我根本就搏不過年老體衰還病入膏肓的他。眼看外衫已被撕破,我摸索到枕邊的玉玺,掙紮着要不要砸下去。最後心一橫,我哭喊:“爹,你放開我,娘,救命!”要還不行,我就隻好砸下去了。希望趁他沒被人發現之前,我能成功地拎着尚方寶劍溜出皇宮。皇帝突然停住了,喃喃自語:“朕都做了什麼?朕都做了什麼。清兒,清兒,父皇對不起你。”言罷老淚縱橫,一下子仿佛又滄桑了十年。我趕緊翻下床來,顧不得整理儀容,就急忙避開。跑出門時,撞上了候在外頭聽吩咐的趙之信,尴尬的不行。這次恐怕是跳進尼羅河也洗不清了。反正傳言裡,我跟清白也沒搭過話,也不怕再多這一筆。回到房裡對着鏡子一瞧,我自己先唬了一跳,頭發亂糟糟的,連雞窩還不如,衣衫淩亂,手腕上的淤青清晰可見。我試着活動了一下手腕,還好,沒有傷及桡尺神經。這皇宮還真不是人呆的地方。我驚慌不定地咬着下唇,心裡頭亂的越發沒有主意。要不要等皇帝神志清醒一點,請求他放我出宮。這裡我實在是不耐煩呆下去了。他們的恩恩怨怨又與我有甚幹系,我本來就隻是一個過客。以後絕對不跟任何男人獨處一室,我暗暗告戒自己。我不是一個玩的起的人。一連數日都平安無事,我告病休息,皇帝移駕禦書房。想必他比我還尴尬。賞賜的寶物我欣然笑納,越是若無其事,越能消磨他心中的殺機,這般狼狽不堪的事情入了我的眼,皇帝的天威何在。既然已經創造了神,那麼神就要把自己打扮的更加符合神在人們心目中的定義。如此不堪的事情怎麼可能是真龍天子做出來的呢?要錯也錯在我,不守本分,蓄意惑主,追究下來,蕩婦淫娃水柔清按律應該沉井。我謝天謝地所有的知情者都裝傻充愣,大家心照不宣。可惜皇帝沒讓我等到清醒的時候。現在他的起居都在禦書房,我也沒膽子摸上門去,免得送羊入虎口。可是老虎還惦記着羊,趙之信悄無聲息地把我帶了過去,皇帝躺在床上,雖然氣色尚好,而我清楚,他已經時日無多,不免有些辛酸。也許是自知大限已到,他的臉上倒分外平和,見着我,他微笑:“孩子,你來了。”我匆匆行禮,輕聲詢問:“父皇?”皇帝沖我點點頭,揮手讓一幹子太監宮女全都退下了。我微微有點緊張,下意識地離的遠了些。皇帝仿佛沒有看見,自顧自地開口絮絮叨叨。恐怕除了我,沒有誰真正有興趣聽這段陳年往事。“朕本不欲告訴你這些舊事,隻是朕是真正的孤家寡人,這麼多年了,連個能夠說上話的人也沒有。”“皇上,你不應該苛求太多,你已經得了這天下,勢必會失去很多。”我款款說道,哪有人可以稱心如意,上帝創造人隻是為了給自己找樂子,而不是為了讓人類幸福美滿的。“你說的沒錯,朕就是欲求不滿,總想着所有的都盡在朕的掌控中。可是朕的手就是再大,也抓不住所有的東西啊。”皇帝癡癡地看着雲蘿紗的帳頂,茫然若失。我沉默,等待他繼續說下去。“我這一輩子最懊惱的就是不得不放你母親離開。孩子,我不曾負你母親,可也沒辦法給她想要的生活,所以她堅持要走。但凡她想要的,我就是置祖宗家法我自己的意願于不顧,也會滿足她的。她要走,我也留不住,留住了,她痛苦;走了,我痛苦。我甯願她走。她與你父親有婚約,所以她要去完婚。我說‘好’,親自主持婚禮。她不答應,我就下聖旨。這輩子,我沒做過任何惹她不高興的事,當初為了商家的事,我拼着跟先皇鬧翻也要堅持到底,我何嘗不清楚先皇的良苦用心,殺重臣為我這個不肖兒立威!可就是因為我知道,他們是從小的交情,商家出事,她會難過。可惜到最後還是落了個滿門抄斬。栀子,不是朕要故意為難他家,實在是沒辦法;你明明懂的,又為什麼看朕的眼神變的那麼冷漠。——我就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最心愛的女人跟别人拜堂成親,我真想揭下她的蓋頭看看,她到底是怎樣一副表情。朕撕心裂肺地喝着她的喜酒,違心地祝福他們白頭偕老,可是朕一點也不想。朕自私地希望她不要幸福,因為朕已經沒有辦法幸福了,我要她陪着我煎熬!”皇帝的表情蓦然獰厲起來,忽而又緩緩疲軟下去,“可是朕做不到,隻要一想到她的臉,她幽幽地看着朕的樣子,朕就無能為力了。朕隻能眼睜睜地看着她幸福,來映襯朕的不幸,還得千方百計地保全她的幸福。好在你父親不是一個糊塗人,侍妾死了以後也知道收斂了,不敢再亂來。”我聽的膽戰心驚,這些偶然發生的事情當中有多少是精心的策劃。手腳越發不知如何是好。“現在,你的母親去了,朕對這個世間也沒什麼挂念了。最是無情帝王家,朕不應當把你也牽扯進來,可惜已經晚了。朕沒想到他們會這麼迫不及待,連最後親情的戲都不耐煩做給朕看了。等了太久了吧,都不耐煩了。”皇帝疲憊地閉上眼睛,沉默片刻,又緩緩開口,“朕這輩子負了太多的人,但隻要不負栀子,就算負再多的人,朕也心甘情願。隻是苦了奇兒,他也是朕的親骨肉,朕卻連他母親都保不住,讓她在冷宮裡頭遭那麼些罪。如果不是朕太過自私,隻想着滿足自己的願望,她也不至于卷到這是非堆裡。朕把她卷進來了,卻又沒有好好照顧她,她的性子本就不适應在這陰冷的宮裡頭。”“我是不是跟月妃娘娘長的很像?”雲妃素不喜我,一定有她的道理。“不像。”皇帝毫不猶豫地否定了我的推測,“月妃确實有幾分像你娘,你也很像你娘,不過她是形似,你是神似。你們兩個一點也不像。”
請勿開啟浏覽器閱讀模式,否則将導緻章節内容缺失及無法閱讀下一章。
相鄰推薦:誰讓他穿越的,古代風氣都帶壞了 絕世丹神 柳青門 蒲公英 桑之未落 小時候 末世之拂曉+番外 換流年 偏執迷戀/病态掠奪 魔法師和祭司 山神 桃花扇 神明時代:我的眷屬全是假信徒 飛蛾撲火+番外 太傅和特工+番外 追捕夭夭妖 當林倌兒遇上李傻兒+番外 山長水闊,然後是你 盛世霸寵:一惹撒旦誤終生+番外 影後的佛系日常+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