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氏握緊掌心裡的存了近乎一年的幾兩銀子,深吸一口氣将錢匣子關上。
“這錢你拿好,路上省着點用至少能撐到京城附近。”孫氏拉着阿阮的手,将銀子塞進他掌心裡,按着他的手指不給他拒絕的機會,“路途遙遠,你又是男子,千萬要把自己照顧好。”
阿阮其實這幾個月做繡工也存了點錢,可數量不多,他本都打算路上若是沒錢了,哪怕是要飯他也要爬到京城,而現如今孫氏給的銀子可謂是雪中送炭,有了這錢他一定能撐到京城。
想着昨晚夢到的妻主,阿阮抿緊嘴唇沒再推脫,将錢收了下來。他眼眶微紅,擡手認真比劃:
——這錢算是我跟你暫時借的。
不管孫氏曾經哪裡對不起妻主過,阿阮此時對他都是萬分感激的。
僅是因為一場夢,他臨時起意去京城,若是别的人家,姐姐和姐夫不罵他魔怔,就知道夢到這些不吉利的東西就算了,哪裡還會同意他一個男子出門尋妻。
孫氏搖頭,輕輕拍了拍阿阮的手背,“一家人别說什麼借不借的,我去給你姐收拾衣服,你們也别耽誤時間了,早去早回。”
阿阮的東西早在夜半驚醒時就準備好了,他早上來找魏憐前就已經做出了決定。
不管魏憐同不同意,這京城他都是要去的,不然他晚上連眼睛都不敢閉,生怕一閉眼就看到渾身是血被挂在牆上的妻主……
魏憐把阿阮送出青平省,路上恰巧碰到一對送貨的妻夫,要往京城方向去,見他一個柔弱男子千裡迢迢尋妻,表示願意捎帶阿阮一程。
分别之前魏憐再三叮囑,擔憂之心溢于言表。
這一路走來魏憐雖見識到阿阮的決心和堅強,也知道他不怕苦,可阿阮畢竟是個男子,前途路漫漫,實在是讓人放心不下。
其實以阿阮此時的模樣,突然出現在魏憫面前,她都不一定能認得出來。
怕路上危險,阿阮用鍋底灰把臉和脖子,連同可能會露出來的耳朵和手腕均勻的抹黑,左右臉頰上不均勻的點着褐色的斑點。
他嘴唇又幹又白,用灰色粗布包住頭,走路時微微駝着背,俨然是一副鄉下來的,經曆過歲月風霜的,三十來歲男人的模樣,哪裡看得出平日裡的一點白.皙.細嫩的痕迹?
阿阮跟魏憐分别後就坐着那對妻夫的闆車走了。闆車上堆滿了貨,阿阮就和那夫郎一起裹着厚衣服坐在貨上,那妻主坐在前面趕毛驢。
這對妻夫是對熱心腸的好人,路上對阿阮很是照顧,不時跟他說話,哪怕他是個啞巴也絲毫不減熱情。
阿阮不能說話,也不怕聲音暴露年齡,隻是偶爾點點頭回應對方。
那對妻夫帶着阿阮走了将近大半個月,腳程挺快,過了兩個省。
“俺們到了,不能再往前頭送你,”那對妻夫要送貨的地方,夫郎拿出一袋幹糧,塞到阿阮手裡,“一點東西你别嫌棄,希望你能順利找到你妻主。”
那夫郎帶着地方口音的話透着濃濃的關心,臨分别之前還伸手抱了抱阿阮,說以後有緣分肯定還能碰的着。
阿阮“問”了路,從這裡到京城大概還要再過兩個省,如果步行,不停歇的話恐怕要走一個月。
如今都已經二月出頭,沒幾天便是省試開考。阿阮心裡急,步行的話他也不怕累,可怕就怕趕不上二月二十号。
阿阮猶豫再三,攥着手裡省下來的碎銀子,咬牙準備租輛驢車趕路。
這裡人生地不熟,街上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得懂手語。
阿阮在街上先是四處張望租車的鋪子,随後攔住那些瞧着面善的男子,一遍又一遍嘗試着跟人擡手比劃。
多數人都看不懂手語,對阿阮愛莫能助的擺手搖頭。有人見他面露焦急之色,還以為他要如廁,給他指了好幾次茅房……
阿阮“問”了近乎一上午都沒“問”出想去的地方,眼見着中午,就準備找個幹淨沒人的石階,坐着先吃點幹糧。
就在這時,不知道從哪裡蹿出來一個人,突然撞了一下阿阮的肩膀,力氣之大差點将他掼倒在地上。
阿阮這個人心細,尤其在這種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防備心極重。
阿阮知道他這幅模樣自然沒人打他的主意,但他身上還揣着剛才從内衫裡掏出來準備租車的碎銀子……
阿阮反應極快,幾乎在那人撞上他的時候,就下意識的攥住袖子裡的荷包。
一般賊人出手沒成功都會收手快速離開,免得被人捉住送官,可阿阮今天似乎極其點背,碰到個例外。
撞人的是個看着約摸二十來歲的女人,吊兒郎當的痞子混混模樣。
她撞上阿阮的那一瞬間就摸到了他袖子裡的錢袋子,不由得挑眉,眼見着就要得手時,卻發現錢袋子沒拽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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