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月回到自己的營帳,像是想起什麼一般從随身的衣箱伸出取出一個許久沒有開啟的匣子,獨自拿到案前,屏息輕輕叩開。一把幾乎生鏽的匕首重新暴露在她面前。她随手撿了一塊帕子,将匕首拿在手中,細細端詳着。埋在她心裡許久沒有消失的仇恨重新像火一樣燃燒了起來。即使她已經答應景唐,暫時放下心中的仇恨,但這幾乎刻入她骨髓的仇恨又豈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她不自覺地握緊了匕首,等到手心吃痛放開的時候,卻發現被帕子蹭掉血污的地方,竟露出絲絲銀光!海月微微一怔,随即取了清水來慢慢擦拭着,直到那刀柄逐漸露出原來的光澤,竟是一把精巧的銀色匕首!心中所有的懷疑全部連貫在一起,所有的一切都與她腦海中懷疑的那個偏愛銀色的身影聯系在一起,真相逐漸變得清晰而觸手可得。世人皆知贊普喜配金,王弟配銀,就連他們身着的铠甲和随身兵器都是特意定制的。海月心下有了計較,兀自取了箱中一份厚厚的名冊,将匕首藏于袖中便出了門。途中有人與她打招呼,她也并不理會,隻像丢了魂魄一般往前走着,直到那人的營帳。她直接走了進去,卻發現空無一人。海月獨自待了一會兒,腦中卻變得格外清醒。她想着該怎麼向他提起這一件事,是該用如何的情緒去對待他。一切都如此艱難。空無一人的營帳中,她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呼吸。她的視線無神地看向遠處,卻停留在案上的一柄斷箭上。那是一柄銀色箭尾的斷箭,上面依稀刻着一行小字,卻看不清是什麼。海月徑自走了過去,在近處看了片刻。不錯,這柄斷箭就是斷在項沖身體裡的那一支。那斷箭下面壓着一張字條,她不可抑制地去讀了,身體卻感覺越來越沉。上面畫着一行從箭身刻錄下來的小字,還有一行譯文。王襄。早知象泉贊普江央堅贊深信其弟,特賜一柄寶弓名曰&ldo;王襄&rdo;。原來,原來你早就知道了。海月并沒有感覺,淚水已經緩緩滑落在她的唇邊,又滑落到脖頸,一片冰涼。突然,耳邊傳來一陣簌簌的聲音,是有人進來了。海月木然地回頭,正對上景唐一副驚喜的面孔。&ldo;海月?&rdo;他的話音未落,卻見海月臉頰的淚水,又看見自己放在案上的短劍,立時明白了過來,道:&ldo;海月……&rdo;&ldo;我……我問你…你早就知道是江央普錯殺了他們?&rdo;景唐長歎一聲,讷讷道,&ldo;是…我知道。&rdo;&ldo;因為你,要顧及兩國結盟,所以就可以……舍棄我?&rdo;&ldo;不是!&rdo;景唐擡頭道,堅定地看着她。海月慘然一笑,道:&ldo;在東平的時候,你就買了這本譯本……這麼久了,你隻字不提!景唐啊,我在你心裡究竟算是什麼!?&rdo;她的嘶喊聲到最後變得無比脆弱不堪,像是被一切徹底擊垮了一般。她終于忍不住了,奔出景唐的營帳,跑向夜色裡的遠方,直到自己大口大口喘着粗氣,蹲在地上懷繞着膝蓋,像她失去一切的那個夜晚一樣。景唐追在她身後,隔着很遠的地方注視着她。可惜再多的歉意,恐怕都于事無補。景唐此時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自私透頂的人。他眼裡看中了兩國結盟的交易,他看中了海月身上難得的将才品質,他甚至看出了江央堅贊對她的愛慕……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隐瞞真相的原因。可是直到今天,他才仿佛大夢初醒一般意識到這一切終究會令一切都無法挽回。景唐知道自己此時再出現在她身旁,恐怕隻會惹得她更傷心惱火,他就在那裡站着,一直看着那個女孩。不行,這一切,都要有一個結果。海月從沙地上站了起來,手中緊緊握着那柄斷箭,獨自向江央堅贊暫住的營帳沖了過去。景唐看着她奔去的方向,并未阻攔,隻閉了閉眼睛,眉頭緊蹙着。侍衛将海月帶進營帳,便退了出去。江央堅贊見海月神色不對,便起身親自為她倒了一杯奶茶,放在小桌子上。海月卻冷冷地看着他,将手中的斷箭輕輕放在桌上,問道:&ldo;這柄斷箭,贊普可眼熟?&rdo;江央堅贊拿起箭矢,端詳片刻,道:&ldo;這是舍弟所用的箭。&rdo;&ldo;贊普确定?&rdo;&ldo;我确定。&rdo;&ldo;好……&rdo;海月向後退了兩步,行大禮跪于地上,自手中取出一本名冊,遞上前來道:&ldo;今有贊普為證,我白狼镖隊身負大明朝廷所托,本該護衛使臣前往西洲借兵。可途徑黑沙漠卻被往來異軍所屠。我部上下九十八人,全部罹難。今有人證物證俱在,請贊普,秉公審判。&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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