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莺啼燕啭,蝶舞蜂飛,浦江的柳樹抽出新葉,細雨滋養着大地,過了一冬枯黃的地面,重新長出一片茂盛的草。
宋芷葬在城郊他娘親的旁邊,是李家人和私塾的老先生一起置辦的喪事。他們都是社會底層的人,沒幾個錢,卻還是盡量花了八兩銀子,給宋芷買了個不錯的棺材,碑也是請人刻的,上面寫着宋子蘭先生之墓。
因為是新墳,土淋了春雨,還都是新的,沒有長草。而旁邊李含素和秀娘的都已長了深深的春草了。
宋芷租的那間屋子廢置了,沒有人住,裡頭落了厚厚的塵埃,蛛網遍布,李家人替宋芷收拾過,發現宋芷的生活清貧得過分,隻有幾卷書,幾支筆,幾張紙,家具都很老舊,一碰便吱吱呀呀作響。
“這是在夫子屋裡找到的,他的遺物,想來是留給大人您的。”李夫人把一卷畫遞到孟桓手上。
孟桓展開來看,才明白為何李夫人說是留給自己的,因為畫上畫了他。
畫裡,遠處是連綿的山,隐在蒙蒙的雲霧後面,近處是蜿蜒的河,河岸有柳樹,柳樹纖細柔軟的紙條在風裡搖擺,宋芷站在河岸邊作畫,而他則懶懶躺在柳樹下,臉上蓋着一本書,似是睡着了。
雖然沒露臉,但躺着的那人,看身形隐約能辨出是孟桓。
孟桓看了右下角的落款,“宋子蘭,于癸巳年臘月十八。”
也就是去歲臘月十八,孟桓回想着,去年臘月十八他在做什麼呢?那時他還在猶豫,想來找宋芷,卻又怕他不肯見他,若他能早些來,又怎會……
“大人,大人?”李夫人在旁邊叫,“你怎麼了?”
孟桓喉結動了動,啞聲道:“你們出去吧,我想在這兒待一會兒。”
朱大嬸兒是宋芷鄰居,瞧着孟桓的表情,想起去年宋芷同他說過的話,便試探着問:“大人,宋夫子……說的那人是你麼?”
孟桓一點點把畫重新卷起來,抹了一把臉,低聲問:“他說什麼?”
朱大嬸兒說:“我原想給夫子說門親事,他說他心裡頭有人,不肯,”她打量着孟桓的神色,隻見孟桓看似平靜,拿着畫的手卻在細微地顫抖,心裡有了底,“夫子說,那人成親了,還有兩個孩子。”
孟桓偏頭看向宋芷躺過的那張床,沒看朱大嬸兒,眼睛一眨,眼淚就啪地落了下來,他沒讓他們瞧出來,頭也不回地說:“多謝了,你們出去吧,我想獨自在這兒待會兒。”
聽得孟桓尾音在顫抖,朱大嬸兒言盡于此,沒再多說,拉着李夫人匆匆走了。
兩個婦人再說了些什麼,孟桓沒注意,也注意不到了。
他哆嗦着嘴唇,從懷裡摸出那兩隻一模一樣的玉佩,玉佩上彌勒佛與往昔沒什麼兩樣,笑得眯起眼,兩隻大耳朵,大腹便便。孟桓想起當初宋芷将玉佩送給他時,他說:“希望你笑口常開,沒有煩惱。”
眼睛迅速被淚水充滿,連手裡的彌勒佛也看不清了,那是什麼時候?似乎是至元十九年,十二年前,宋芷十八歲。
他擡手擦了一下,卻越擦越多。
“笑口常開……”孟桓喃喃,他摩挲着彌勒佛的笑臉,輕柔得像怕把它捏碎,“……你是不是恨死我了?”
屋裡的陳設與宋芷死前無異,孟桓在宋芷坐着吃面的木椅上坐着,看着空空的、涼涼的炭盆,又擡起頭,側頭看看窗外的海棠樹,海棠折斷的枝桠處重新發了芽,嫩綠的枝葉在柔和的春風裡搖頭晃腦,枝頭上,黃莺上下地飛。
春天來了,春光從窗戶灑進來。
孟桓設想着隆冬時這屋子的模樣,四面漏風,一定冷極了,子蘭那麼怕冷,難怪要蓋那麼多被子。
他平時是不是就坐在這裡看雪呢?他看雪時在想什麼?……會不會想起他?
孟桓踱到宋芷床邊,而後像黑娃子描述的那樣躺下去,睡在宋芷曾睡過的地方,床上因為長期沒有人睡,落了灰。
被褥也被李夫人收起來曬了,鎖到了櫃子裡。
孟桓身材遠比宋芷高大,他蜷縮起來,躺在硬硬的木闆床上,懷裡揣着那兩隻玉佩。
他死前在想什麼?
孟桓低下頭,輕輕吻在刻有宋芷名字的那隻玉佩上,而後把它貼在自己胸口。
孟桓多希望自己能像宋芷一樣,躺在這裡睡着,再也不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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