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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杭心裡一頓，知道她應該是想跟自己說事情，于是接下來都聽她的：她說走遠些景色更好看，他就跟着往遠處走;她說高處視野更通透，他就跟着她爬上最高的那個土坡。土坡上有風，不大，地面上爬很短的黃褐色植被，宗杭也不認識是什麼。易飒攥着那本冊子，覺得話都好說，但開場難。好在宗杭給她解了圍：&ldo;其實我都知道了。&rdo;知道了?易飒反奇怪了：&ldo;你知道什麼了?&rdo;宗杭指了指那本軟面冊子。&ldo;怎麼知道的?&rdo;&ldo;丁玉蝶剛到營地的那個晚上，不是拉着你說了大半天話嗎，&rdo;宗杭有點不好意思，吞吞吐吐，&ldo;就是……那個時候。&rdo;怪不得呢，易飒斜乜了他一眼：&ldo;你倒是越來越會動腦子了。&rdo;宗杭權當這是在誇他，還謙虛了一把：&ldo;一點點吧。&rdo;易飒咯咯笑起來。她把本子扔在地上當坐墊，一屁股坐下去，又拍拍身邊的地：&ldo;你坐這。&rdo;宗杭坐下去，手臂圈挽住膝蓋，和她并着肩看對面山頂的雲團被天上的風推湧。過了會，易飒說：&ldo;我過幾年就要死了。&rdo;語調平靜，好像論的不是生死，而是下個月要去哪兒玩。宗杭說：&ldo;不會的，我們還可以想辦法。&rdo;易飒沒吭聲，那些重症病人、抑或走到絕路的人，總會接收到無數類似的善意安慰，諸如&ldo;沒事的，會好起來的&rdo;、&ldo;天無絕人之路，會有辦法的&rdo;，聽聽就好，不用太當真。她看向宗杭，并不瞞他：&ldo;你也會有同樣的問題，不過還好，盤嶺叔說，你至少還有個二三十年，或者更長。&rdo;她看着宗杭笑：&ldo;所以，你也不用太灰心。二三十年，幾乎是整個人生了，不耽誤你追漂亮姑娘、結婚、生孩子，你要是動作快效率高的話，說不定能看到你的兒子娶媳婦呢。&rdo;說什麼胡話，宗杭狠狠瞪了易飒一眼。易飒不當回事：&ldo;呦，還瞪我呢。&rdo;宗杭心一橫，像是要跟人吵架：&ldo;但是我喜歡你啊。&rdo;易飒哦了一聲：&ldo;喜歡又怎麼樣呢?你要追我嗎?娶我嗎?然後過兩年給我辦喪事嗎?你還有那麼長的日子怎麼過呢?你爸媽又會怎麼想呢?你都沒想過吧?&rdo;宗杭一時語塞，心頭有點空空的，像是這坡上的風，都變着法兒從他前胸後背的孔隙中透了過去：他确實還沒想過那麼多。易飒笑：&ldo;難怪人家老說，男孩子就是要晚熟點，宗杭，你現在隻知道&lso;喜歡&rso;，但你不知道&lso;喜歡&rso;後頭，還綴着很多很多事呢，你都沒想清楚。我有時候看你，跟個孩子似的……&rdo;她想了一下，說他：&ldo;嗯，不成熟。&rdo;宗杭急了：&ldo;誰說的?我成熟……&rdo;說到一半，自己悔不叠的，恨不得把話給吞回去：哪有人梗着脖子标榜自己&ldo;成熟&rdo;的?這不欲蓋彌彰嗎?但是，易飒就很成熟嗎?她還不是跟他一樣?就愛在他面前扮老成。易飒看他發急，真想拿手摸摸他腦袋，那個半邊頭發差不多被燎沒了的腦袋。她手指微屈了一下，還是縮了回來，頓了頓才柔聲說：&ldo;可以了，宗杭，你已經幫了我們很多了，真的該回家去了。&rdo;就知道她會提這茬。&ldo;那盤嶺叔呢，他還沒下落呢。&rdo;易飒平心靜氣：&ldo;盤嶺叔已經指定了丁玉蝶接他的班，後續再有事，自然會有三姓、有丁玉蝶去安排。&rdo;&ldo;但你，宗杭，你還有父母等着你，你跟我們不一樣，你不可以随随便便去冒險，這次是幸運，但人不可能每次都幸運。我在地窟的時候就下了決心：要是能出去，我一定把你送走，不肯走的話，捆也得拿繩子捆走。&rdo;宗杭沉默了會，眼睛有點發澀，好一會兒才很固執地看她：&ldo;所以你把我叫下來，是在跟我告别是嗎?&rdo;易飒說：&ldo;對，就是，你能明白就好。&rdo;&ldo;是什麼樣的那種告别?過一陣子再見的那種，還是再也不見的?&rdo;他覺得怎麼着都不該是後一種的，但話說出來，越看易飒的表情越覺得心裡沒底，末了忽然反應過來：她要的就是這種的!宗杭腦子裡嗡嗡的，大叫：&ldo;我不同意!你有必要嗎?有必要這樣嗎?&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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