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而不冷,淡而不愠,正是十年前的葉潛對待閻薇的态度。閻家與他多有龃龉,很難入他的眼,但待閻薇,他卻沒有那麼多的透骨厭棄——總歸是十三四歲驕縱的女孩,壞不到哪裡去。
閻薇等他十年,這話也不假,他在外征戰奔波,她憐他辛苦,用驕橫的脾氣纏住父兄,央求父兄撥出一些兵力做後援,竟然奏得奇效。葉沉淵發動清邊戰争,與北理邊防軍相持不下時,閻正普為了安撫鬧絕食的閻薇,被迫無奈提調出閻家軍,從聲威上給予了支援。北理随後撤兵,葉沉淵一舉攻克三郡,肅清了邊境。
“你不能這樣待我……也不能這樣待閻家……”閻薇跪伏在葉沉淵膝上哭泣,豔麗妝容凄苦不堪,反反複複說着壓抑在心底的話。葉沉淵低眼看着她,墨黑發絲如水般傾瀉在他的手邊,和她一樣委頓失色。
“你到底想要什麼?”他撫了一下她的頭發,淡淡問道。
閻薇感覺到了他的軟和迹象,撲倒在他膝上悶聲哭着,動也不敢動。
葉沉淵見她哭得更加傷心,不禁又撫了手邊的發絲一下。“哭了這麼久,肯定是有所求。”
閻薇聽着他冷靜的聲音,暗自咬了咬唇,悶聲道:“我要殿下一句承諾——不再追加閻家之罪,善待閻家人。”
“既然喚我為殿下,需以君臣之禮進言。”
葉沉淵垂袖坐定,冷淡說了一句。閻薇會意過來,連忙放開他的袖子,退下階台,立在金磚上匍匐行了大禮。“臣妾恭求殿下日後善待閻家,不再追責閻家失戰之利。殿下若是應允,請喚進起居注令史,記錄下殿下的言行。”
葉沉淵稍加沉吟,當即喚進令史,果然應了閻薇的訴求。究其原因,閻家勢力已傾塌,獨留的閻薇卻是内廷之中按照禮聘诏書送進來的妃子,不可随便廢黜。保留她,便是維護太子府現有的典範樣子,沒必要引起禮部的争議。
閻薇将葉沉淵的承諾散播開去,閻家上下齊齊松了口氣。随後,閻薇要求父親向病榻中的皇帝請诏,敕令葉沉淵補辦納妃的婚禮,遭到太子嫡派言谏的阻撓,理由便是備戰之期,國費不可奢靡。閻薇料到會有這種遭遇,退而求其次,讓父親在告官放權之前拿到了皇帝的谕令:太子府閻良娣掌管後宮諸多事宜,并行統領六宮妃嫔。
華朝皇帝不曾立過皇後,内廷素來混亂,一直由太子府委派親信主持着宮内的一切。齊昭容死後,這份職責落在閻薇肩上,也是情理中的事。葉沉淵從不關心後宮事宜,更不在意誰人出面把持内廷,主君既是如此,作為家臣的賈抱樸自然也不會反對閻薇這次的主張。
閻薇逐漸鞏固了在府内的地位,傾盡心思清理後宮。
王潼湲應賈抱樸之邀入得太子府,曆經一些曲折被下派到閻薇身邊做了近侍女官,内心極委屈。閻薇掌權以來,不曾大肆欺壓過她,暫且與她相安無事。
近六日閑暇時,王潼湲一直在教習府内小僮排演南翎巫祝舞蹈,十數人手持桃木流連在花園内,熱鬧管弦聲傳遍雲杏殿宇。
閻薇坐着車辇從皇宮回轉到太子府,聽到音律聲,皺了皺眉。“府裡久不聞喜樂,她倒是過得快活。”一邊扶着侍女的手,拖着裙裾悄悄走向花園。
王潼湲曼聲歌舞,身邊小僮用金砂塗面,穿着皮衣革褲,吼吼着向前。
閻薇看了一陣,臉上勃然作色。她本想趁機拿住王潼湲肆意嬉樂的話柄,沒想到居然看到了巫觋拜神的舞蹈,而遠在北理邊境的谷口、沙台兩役中,閻家軍正是敗在了這種類似的祭祀舞蹈軍上。
“來人,給我狠狠掌嘴!竟敢觸犯我閻家的黴頭!”閻薇并不解釋突然發作的原因,着實喊人教訓王潼湲。
王潼湲急中生智,拔下頭上金钗,刺傷兩名圍撲的侍女,見機會逃到了賈抱樸的花舍之中,尋求庇護。她說明原委,哭得淚水漣漣:“閻良娣容不下我,求總管替我做主。”
賈抱樸朝尾随而來的花雙蝶使了個眼色,花雙蝶會意,先行離開花舍,去了昭和殿安撫怒罵不止的閻薇。
這邊,賈抱樸攏袖沉吟道:“王小姐跳的這折祭神舞,源于南翎舊俗,先前特地獻給殿下觀賞,殿下也未說過半句不高興——隻是,怎會和閻家軍的失利扯上聯系?”他皺着眉推敲,一邊擡眼看着王潼湲。
王潼湲認真想了想,抹去淚水,回道:“總管說得不對,祭祀禮儀中的故事才是源自南翎舊俗,這種舞蹈卻是我娘親親自編排的,更不可能詛咒到閻家戰場的失利。”
賈抱樸聽後心裡猛然一跳,他按捺住神色問道:“王小姐的意思是指,這種巫神之舞确由王夫人編排,外人不可習得?”
王潼湲搖搖頭:“我也不是很清楚。娘親曾在南翎居住,或許她教給了其他人,才将舞蹈流傳出去了吧?”
賈抱樸低頭不語,想到的也是這種可能性。去年的丹青玉石展,文謙帶着謝開言一衆畫師排演了巫祝之舞,可見文謙與謝開言都是擅舞者。他匆匆安撫王潼湲幾句,勸她姑息事由,便走向冷香殿。
轉廊之上,不斷有帶着戰報的鷹隼拍翅掠過檐瓦,他擡頭看了一眼,走得更急了。
冷香殿内燈彩高照,晝夜不息,素袍雪鬓的葉沉淵靜坐在桌案後,連續幾日處理前方發回的戰報及宮内奏章,沒有好好休息過一宿。賈抱樸吩咐近侍不斷遞上湯水膳食,無奈大多被退下,讓他這個太子府的大總管也一籌莫展。想到閻薇鬧起的巫祝排舞風波,他更是不敢輕易去禀奏給葉沉淵,一并摒棄了瑣碎之事。
葉沉淵擡眼看到賈抱樸低頭走進内殿,說道:“總管來得正好。”喚人遞過戰報。
賈抱樸細細看完戰報,說道:“一切如殿下計議進行,當殿下下令三線的将領全部壓進北理邊境時,北理抵擋不及,隻能節節敗退。”
“有一處仍在頑守。”
賈抱樸再次接過羊皮紙上寫清的戰報,看到的是“沙台”二字。沙台郡留守的北理**由大國師蒙撒統領,門客聶向晚充作軍師,兩戰均告捷,殲滅了整支閻家軍。據謝顔傳回的消息所講,兩人已調拔隊伍曲折走向皇廷,獨留一萬民衆團負隅頑抗,似乎是不在意這批殘留者的死活。乍一看到是沙台兵據高抵擋了封少卿的進攻線路,賈抱樸一點也不吃驚。
如果說三線戰役上能遇到阻撓,那麼一定會出現在詭計多端的聶向晚這方。封少卿從守郡蒼屏鎮出發,全力進攻央州這一側戰線,最先遇到沙台的抵抗。沙台并不出兵,隻用投石機械抛灑沙包出來,趁風揚了華朝騎兵滿頭滿臉的土,怎麼喊戰都不露面。
因此,攻下沙台需要多花費一些時間。
靜寂中,葉沉淵說道:“蒙撒敢留一萬孤軍守沙台,一定布置好了後招。”
賈抱樸嗤道:“蒙撒乃一蠢才,決計不會留了一手。老臣敢向殿下保奏,布置那些奇奇怪怪門道的人,一定是聶向晚。”
盡管葉沉淵沒把任何一個女人放在能與他匹敵的地位上,也不得不承認總管的話是對的。
就在封少卿加緊進攻沙台的第二日,華朝皇宮突然傳來老皇帝薨殁的消息,頓時引起朝政上一些混亂。葉沉淵入宮主持政務,平息各方動蕩,也摸清了老皇帝離奇死去的緣由。他連夜坐車回到太子府,徑直傳喚數人,取來封存過舌吻蘭香的枕頭,命冷香殿金磚上跪立的綠衫宮裝女官細緻聞了味道,才說道:“我不殺你,隻問你一句話。”
綠衫女官伏地磕頭,忍泣屏氣,不敢多做一絲多餘的動作。她便是閻家繡坊出來的繡娘,被郭果收買,将含有奇花異香的紗囊塞入老皇帝依靠的枕頭内,三月後便讓老皇帝歸了天。郭果知道事發會牽連到她,已替她安頓好了退路。然而太子來得更快,直接封住了皇帝寝宮,責令不可走漏一人,這才順藤摸瓜,查到了她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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