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鹿夢魚(六)
身後的門剛剛阖上,葉亭宴便順着冰涼的牆壁滑坐到了地上。
昏暗的密室當中一盞燈都沒點,死寂得如同陵寝。
太黑了,周遭一片近乎失明般的黑,雖說他已經對于閉目的黑暗十分熟悉,但重回這樣的情景當中,仍舊抑制不住地發抖。
一些他本以為自己已經全然遺忘的記憶再度侵襲而上,葉亭宴粗喘了幾口氣,感覺有冷汗正順着他的額角一滴一滴地往下落。
他本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的。
然而閉上眼睛和睜着眼睛的黑暗,仍舊是這樣不同。
此地危險,隻與宋瀾一牆之隔,再這樣下去恐怕又會誘發心疾,他不敢叫自己失去意識,于是順着身後冰冷的牆壁,胡亂摸索着——隻要有一絲光亮,都不至于讓他這樣恐慌。
十分幸運的是,他找到了一排微小得如同針眼的氣孔。
氣孔透過來的光線細若遊絲,卻讓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葉亭宴洩力一般倚在牆壁上,抽出袖口的帕子,緩緩拭去了自己滿頭的冷汗。
現在回想起來,當年他處于這樣的情境中時,險些被逼瘋,甚至完全不再像他自己——從小到大學來的所有東西,什麼禮義廉恥、為君六誡、王道、儒道、天道,都抵不過絕望之時心中滋生出來的恨意。
為了讓自己清醒,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念,我一定要殺了你們,一定要殺了你們。
被拼死救出後的逃亡路上,他傷了眼睛,視物不清,右手幾乎廢掉,又中天下第一奇毒“衰蘭”,心疾深重,生不如死。
裴郗見到他的時候,他神志不清,連一把舊劍都提不起來,聽不下任何人的話。
若非柏森森及時趕到,恐怕他捱過了宋瀾的刑獄,也會死在去往西南的路途上。
周柏二人與他相交多年,最是知曉他的脾性,而裴郗性子剛直、嫉惡如仇,以為他口中的“恨”是真恨,這幾年耳濡目染,一見到落薇就覺得不順眼,這些時日交往下來,才有些改觀,仍舊是别别扭扭地不肯承認。
畢竟連葉亭宴自己都不知道,這恨意是真是假、到底有幾分。
他曾經以為自己是全天下最了解落薇的人,落水之後仍舊笃信此事與她無關,後來宋瀾将證據一件一件擺在他面前、逼迫他相信,他山窮水盡、覺得自己撐不下去的時候,是靠着這份自始至終都落不到實處的恨意,才活到如今。
如今他蜷縮在這暗室當中,陡然發覺,說是恨,不如說是怅然——他真的太想知道了,當年之事她事先究竟知不知情?就算知情,為了權勢殺他,她有沒有猶豫過?就算不曾猶豫過,這幾年過去,有沒有後悔?
這麼多問題,一個都問不出口。
一是時機未到,二是他内心深處也在恐懼這些答案。
若是答案與他所想全然不同,他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再度變成當初那副完全不像自己的模樣。
想到
這裡,葉亭宴忽地脊背一冷。
随後,他緩緩地放下手中的帕子,自嘲地慘笑一聲。
完全不像“自己()”≈ap;hellip;≈ap;hellip;
怎麼還會生出這樣荒謬的想法,他早就面目全非,連自己都認不出自己來了。
唯一不變的就是,那些恨意依舊是飄忽的。
他每每發病之時,蘸血在書房中揮毫,覺得自己恨透了宋瀾、恨透了她,但當他重回汴都,在海棠花樹的陰影下看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或許有朝一日,一切都可以重來,可唯獨她,是他永遠打不赢的。
他忍不住接近她,最初隻是為了冷眼瞧瞧她是否獲得了當初想要的一切,他從前還想,若是落薇真的做了、真的對他不曾有半分愧疚,塵埃落定那一日,他一定要殺了她。
就算與她玉石俱焚,他也不在意。
可對方隻是輕飄飄的一個眼神、隻是偶爾施舍了幾分柔軟、隻是給一些模棱兩可的暧昧可能,他就立刻丢盔卸甲,将從前的恨意抛諸腦後。
哪怕在她眼中他是另外一個人,哪怕看到她這樣一面,仍舊拒絕不得。
一腔愛意,半真半假,如同開到荼蘼的春花一般,腐壞得不堪入目,他假裝聞不見糟朽的氣息,執着地、閉目塞聽地,一定要将這場戲演下去。
似乎就在不久之前,裴郗還對他說,自回汴都之後才看出,他其實從不肯以最惡的可能對皇後施加猜測,隻要她流露出一絲面具下的柔軟,他就甘心忘卻從前的一切。
是啊,譬如這次,落薇執意要保下邱雪雨,他對她說≈ap;ldo;娘娘原是有情的?()?『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心中是洋溢和雀躍的喜悅——縱然這情不是對他,但隻要她有,就表明他從前對她的了解并非虛妄。
輕賤嗎?
随意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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