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獨活本已起身要走,聽了這話站住,「這倒不難,每日服藥針灸即可。」想一想,問他,「你是每日進谷來讓我施針,還是想住在谷裡?」求醫問藥,自然是離大夫越近越好,何不歸當即道:「還請神醫容我在此借宿一段時日。」姜獨活漫不經心點點頭,「拿人錢财替人消災,我既收了你這許多診金,少不得與你行個方便。」轉頭吩咐懷風,「收拾出一間屋來與他罷。」當晚,何不歸便在谷中住下,姜獨活開出一道方子叫懷風煎好了藥送去,又用銀針紮了何不歸百會等穴封住他痛感。一切安置妥當,懷風到舅公房中去,好奇問道:「舅公,那斷陽經到底是什麼功夫,怎的修煉的法門這般詭異?」姜獨活正翻看師父留下的手劄,聞言一笑:「這可說來話長了。」頓了一頓,問,「何不歸已睡下?」「睡了,他藥中加了安眠之物,這時分應已睡熟了。」「嗯,去拿些蜜餞來,咱們邊吃邊說。」姜獨活同懷風一般嗜甜,爺兒倆口味相近,懷風便照着母親留下的法子腌了許多蜜餞出來,倆人聊天之時配茶來吃,其樂融融。懷風答應着去了,不多會兒端來一壺清茶一盤蜜餞。姜獨活拈顆梅子扔進口中,想一想,道:「要說起斷陽經,須得從本朝立國之時講起了。昔日太祖雍無涯起兵于江北,曆經十數年征戰殺伐,終于一統中原。雍無涯領兵之能世所公認,至于私底下見不得光的諸般手段,那也是無人能出其右者。暗殺離間等事不知做了多少。當日逐鹿中原的其餘幾名枭雄,至少大半是死于雍無涯派去的刺客之手,便是北燕名将鐵布達亦是如此死法。」這些太祖轶聞民間流傳甚廣,懷風也曾聽聞,卻不明這與斷陽經有何關系,又不好打斷舅公出言詢問,隻得耐着性子靜靜聽下去。「這雍無涯身邊專司刺殺的一隊人馬名喚暗衛,統帥暗衛之人乃是一名太監,名叫厲九霄。」說到這裡,姜獨活住口不言,笑眯眯瞅着懷風,懷風心念一動,「啊」的驚呼出聲,「這人同斷陽經有何幹系?」姜獨活見他一猜便中,呵呵一笑,「這厲九霄幼時家貧,被賣入南齊王宮做了閹奴,因得罪六宮總管,被打個半死逐出了宮門,瀕死之際被神機侯蘇楓染收留,見他伶俐,便授予武功,做了鞍前一名親衛。厲九霄天資聰穎,武學天分猶高,沒過兩年便将蘇楓染所授武藝盡數學會。蘇楓染雖未收他為徒,卻也當他是半個入室弟子,委以重任,後來更是薦他到雍無涯身邊當差。雍無涯見他武藝出衆,便叫他統領一隊人馬,專司暗殺之事,用以鏟除異己。」厲九霄之名懷風也是聽過的,知道這人是太祖身邊得力之人,卻從未聽聞他練過什麼斷陽經,不覺納罕,疑問脫口而出。「莫急莫急,且聽我慢慢說。」姜獨活抿一口茶潤潤喉嚨,繼續道:「那時厲九霄不過二十出頭,武藝雖高,卻遠未到登峰造極之境,隻是他心性堅韌,出手從未嘗敗,由此漸得重用。後來雍無涯一統江北,馬上便要越江而下直取南齊,便在這時神機侯蘇楓染突然失蹤,當時盛傳蘇楓染是往昆侖山求仙問道去,卻也有人私下傳言蘇楓染被雍無涯毒害而死。這等秘事距今年代久遠,早已不可考證,事關雍無涯聲名,本朝正史上自然是寫神機侯求仙去了,隻是當日蘇楓染失蹤不久,厲九霄便突然刺殺雍無涯。他得蘇楓染救命之恩,蘇楓染同雍無涯又是同門師兄弟,情好彌笃,厲九霄因何有此一舉,耐人尋味至極。雍無涯亦是武功高手,如何能死在厲九霄劍下,隻是猝不及防讓他傷了右臂。此等弑主之舉無異大逆不道,雍無涯震怒之下命人圍殺,厲九霄身負重傷,卻仍是逃了出去,就此隐姓埋名遁入江湖。他當年武藝已有小成,受傷之後隐居二十餘載,潛心修煉,久而久之,竟成一代宗師,自創出一套内功心法,便是這斷陽經了。」熙朝正史中于姜獨活所提這些人物均有記載,懷風也是讀過開國列傳的,讀到厲九霄時,隻見寥寥數語,說此人謀逆弑主,死于亂箭之中,卻不料背後竟有這許多隐情,更不知厲九霄大難不死,竟又成了武林中一段傳奇。姜獨活講了這半日,忽地歎道:「這厲九霄當真是位武學奇才,他一介閹人,本是習不得内功的,偏他獨出心裁另辟蹊徑,竟從偏門入手,創出部内功心法來,這斷陽經霸道無倫,練成之後說是獨步武林亦不為過,不過他對江湖稱雄一事倒無多大興趣,一門心思隻想再行刺殺雍無涯,隻是待他再入皇宮行刺之時,正是雍無涯駕崩之日。厲九霄失意而歸,其後不久便創門立派,自稱厲冤閣,想來是他傷心神機侯沒的不明不白,是以始終心懷怨憤,連起的名字也這樣凄厲詭異。這厲冤閣專做暗殺的買賣,他手段既高,調教出的手下也各個狠辣,但凡厲冤閣接下的生意從無差錯,一時間武林人人自危,幾大門派欲聯手殺他,厲九霄與各大掌門打了一架,技壓群雄,狂笑而去,這下江湖便似炸了鍋般,正惶亂無措之時,厲九霄卻突然帶着一衆門人消失無蹤。初時有人傳言厲九霄死了,厲冤閣風流雲散,不過不久武林中便相繼有數人死于暗殺,手法與厲冤閣如出一轍,這才知厲冤閣隻是藏匿起來,防人上門找茬。直至現在,江湖上每年均有幾樁無頭命案,凡破解不了的便均算在厲冤閣頭上。這厲冤閣主傳了幾代,門人藏在何處,卻是至今無人知曉。」「如今熙朝皇帝都已傳了四代,厲九霄想來也早死了,本來誰也說不準這斷陽經是否傳了下來,如今看來,厲九霄倒确是收了衣缽傳人,又或者他死前将這部心經錄出流傳下來,隻是得了這心經的後人不願自宮做那太監,抑或根本不知這練功的法門,強行修煉,不免便要似那何不歸一般,神功大成之日便是命喪黃泉之時。」懷風再想不到世上還有這等功夫,遙想厲九霄聰明才智,欽佩萬分之餘又覺好奇,「舅公,這等秘事你又如何知曉?」姜獨活哈哈一笑,揚一揚手邊那本冊子,「你太師祖生平最喜聽人講故事,那些來求醫的人但凡講的故事讓你太師祖歡喜,診費便分文不收,這厲九霄之事便是從求醫之人口中得來,你太師祖将聽來的故事均記在他手劄當中,一看便知。」懷風着實想不到太師祖還有這等喜好,一雙眼盯着那手劄,好奇非常。他爺兒倆閑談半宿,轉眼已是夜深,懷風收拾了茶點出來,回自己房中睡下。直至躺到床上,腦中仍是厲九霄生平,念及那部斷陽經,不由微微出神,躺下好一會兒方合了眼慢慢睡去。翌日一早,懷風下廚燒飯,端了粥餅給姜獨活與何不歸端去,收拾停當後便去藥室炮制藥材按方配藥,沒做多久便聽姜獨活喚他,過去一看,何不歸正脫了上衣坐在屋中,姜獨活手中拈着銀針道:「你仔細看我手法,哪根針何時下,下在何處,入幾分深均記清楚了。」懷風知道這是借機傳他醫術,忙答應了,凝神細看。姜獨活将針在火上過了一遍,一根根尋穴紮入。他手法獨到,如行雲流水,何不歸受了一身紮卻不覺疼,前後不過一個時辰,已覺内息平緩許多,不似往日那般焦灼沸湧,待姜獨活收去銀針,沉聲謝道:「多謝神醫!」洗幹淨手,姜獨活端茶輕抿,緩緩道:「以後每日辰時施針,再輔以湯劑,當可暫時壓制住你内息,不緻苦痛,隻是此法治标不治本,老夫全力施為,也不過多延你半月性命而已。」「如此已足承神醫之情。」姜獨活點點頭,「懷風,以後便由你施針罷。」「是,舅公。」姜獨活确是醫術稱神,當日午時,何不歸氣海、關元兩穴果未覺疼。他十年間受盡折磨,今日突然解脫,頓覺說不出的輕松,明知死期将至,精神反覺健旺。轉眼之間由春入夏,外面天氣漸漸燥熱起來,出岫谷裡卻仍一派幽靜清涼。何不歸自入谷起便再未發作,住得很是惬意,每日裡吃過藥行過針便撿那清幽可人的去處四處遊逛,又或同姜獨活品茶談天,閑話些江湖逸事武林掌故。他兩個俱是見聞廣博之人,所說均是些不為人知的隐逸之事,懷風有時聽得興起,好奇何不歸如何知曉這許多隐秘,何不歸便微微一笑岔開話頭。懷風是極有眼色的,知他必是不肯由此暴露自己身分,也就不再追問。姜獨活飽經世事,更不會探問這何不歸來曆,隻看在那一堆銀錢的分上囑懷風悉心診治,爺孫兩個便隻當他尋常病人一般。如此這般,三個月倏忽而逝,何不歸内息已漸漸壓制不住,隐隐有破體而出之象,姜獨活将方子和藥量調了又調,雖未明說,三個人卻均知大限便在眼前。這一日晚上,懷風端來藥看着何不歸服下,正要同他商量明日再加一劑藥量,何不歸卻擺了擺手,「小神醫不必費心,何不歸自知大限便在這一兩日間,這藥吃與不吃已是不打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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