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梳洗也沒顧上,她就要去尋,卻在拉開柴房門的那一刹那僵住,原本就不熱乎的手腳瞬間冰透。隻見主屋前面的空地上以一種極奇怪的姿勢歪倒着一個人,幾乎被夜雪完全湮埋。不用走近,香桂已猜到了是誰。她下意識地看了眼主屋緊閉的門,這才猶疑地挪步上前。是何常貴。已氣絕多時,身體僵硬冰冷……昨天還好好的人,怎麼就這樣沒了?香桂傻愣愣地蹲在那裡,說不出心中是什麼滋味。她是營妓,自然沒少看過打仗,常常前一刻還活生生的人,在下一刻便再也不能說話。按理早該習慣了的,可是……&ldo;女人,打熱水過來。&rdo;主屋的門吱呀一聲拉開了條縫,燕子叽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然後嘭地一聲,又被關上。香桂怔了半會兒,這才翻過何常貴冷硬的屍體,打算拖到柴房内。不想竟看到他臉上驚駭欲絕的表情,以及另一邊唇角凝固的血迹。倒抽一口冷氣,她松開手連着退了好幾步,而後蓦然掉頭奔回柴房,手忙腳亂地收拾起自己的衣物來。何常貴是被人害死的,除了主屋内那個黑衣人,她想不出還有誰。她還不想死,現在不走更待何時。&ldo;我要的熱水在哪裡?&rdo;不知何時,燕子叽來到了柴房門口,目光陰冷地看着香桂。香桂手一抖,未打好的包袱散開,幾件破舊的衣服落了出來。燕子叽俊眸微眯,冷笑道:&ldo;要走也不用急在這一時半刻,等我朋友好了,要我送你一程都沒問題。&rdo;香桂灰白了臉,知道自己别無選擇。她甚至想不明白,好好的為什麼會招來殺身之禍。被逼着将何常貴的屍體拖到了屋後,香桂親眼看着燕子叽以掌風掃起雪泥将之覆蓋,連心中僅存的那點僥幸也沒了。端熱水到主屋時,鳳雁北仍然昏昏沉沉地睡着,臉色較昨日越發的差了。看樣子何常貴的死與他沒有什麼關系,想到此,香桂莫名地松了口氣。在燕子叽的監督下,她小心翼翼地為鳳雁北那不知為何又崩裂的傷口換了藥和布條。在不可避免的碰觸中,察覺他的肌膚燙得吓人,不由擔憂起來。&ldo;這位爺需要看大夫……&rdo;鼓起勇氣,香桂在燕子叽冰冷的目光下硬是擠出了一句話。燕子叽唇角幾不可察地抽搐了下,卻沒有理會她。但是到中午的時候,他還是背起了鳳雁北往最近的縣城趕去,順手拎了香桂一同上路。(1)縣城很小,找遍了整個城,才有一家簡陋的醫館。當時天已經暗了,一個穿着又髒又破襖子的老人正佝偻着身體在院子裡生爐子。見到三人,他有些遲鈍地擡了擡眼皮,然後繼續在滾滾濃煙中撥弄着柴塊。&ldo;大夫在哪?&rdo;燕子叽隔着遠遠地問,冷漠而輕鄙。老人張口欲答,卻被濃煙嗆得劇烈咳嗽起來。好半會兒才抹着眼淚從煙中走出來,顫微微地挪到三人面前。&ldo;老漢就是。&rdo;他的聲音蒼老而嘶啞,似沙礫摩擦。燕子叽眯眼打量了下他,眸中浮起明顯的不滿。&ldo;除了你,還有沒有别的大夫?&rdo;他不相信這個連走路都讓人不放心的糟老頭子。老人顯然沒見過世面,被燕子叽銳利的目光看得瑟縮了下,&ldo;沒……整個髟城就隻有我老頭子還在給人看病。其他人,都被征到偁城軍營裡去了。&rdo;他的聲音有些打顫,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年齡大了。燕子叽閉了閉眼,仰天吐出一口郁氣,&ldo;你能不能看病?&rdo;一直悶不吭聲的香桂詫異地看了眼他,大夫不能看病能叫大夫嗎?那一刻,她竟然覺得他比自己還笨。老人顯然是有些本事的,在重新處理鳳雁北的傷勢過程中動作雖然因為年齡的關系而顯得慢吞吞的,但是手法老道熟稔,讓人無法再質疑他的能力。香桂幫不上忙,便去幫老人把爐子生了起來,然後提進屋。炭塊燃燒的味道充斥着人的鼻腔,冰冷的屋子漸漸有了一絲暖意。熬藥喂藥的事自然是香桂來做。當辛苦地在燕子叽灼灼目光的監督下喂鳳雁北喝下一整碗藥之後,香桂才明白他為什麼要不嫌麻煩地帶着自己上路。在這個世上,有一種人是專門服侍人的,還有一種人是專門被人服侍的。燕子叽就屬于後者。晚上的時候,鳳雁北清醒了一些,香桂無意中發現他看燕子叽的目光異常的冰冷,倒像是在看仇人一般。&ldo;你叫什麼名字?&rdo;勉強坐起身,他問香桂,語氣清冷,少了昨日的溫柔。香桂說了。察覺到他的改變,心中有着說不出的古怪感覺,她希望他好好的,像第一次見面時那樣意氣風發。與此相比,何常貴的死在她心中造成的小小惶惑,便顯得是那麼微不足道了。&ldo;晚上你就睡我床前。&rdo;淡淡說完這句,鳳雁北又虛弱地阖上了眼。香桂下意識地偷觑了眼燕子叽,果不其然,他的臉色變得鐵青。心中有些害怕,不由想到何常貴,他不過是個沒有絲毫用處的瘸子,定然是昨晚起夜時發生了什麼事,否則不會死得不明不白。然而,她根本沒有拒絕的權力,而且,也并沒想過拒絕。鳳雁北于她來說,是一個很特殊的存在,她雖然出身微賤,但是心中也有自己想要珍惜的美好念想,而這個念想就是他和莫商,還有家鄉那綠柳池塘。于是,即使明知自己力量微薄,她仍然希望能努力讓他露出暖陽一樣的笑。這一夜,三人相處一室。燕子叽坐在屋内唯一的椅中,鳳雁北躺在床上,而香桂則倚坐在床前腳踏上打着磕睡,無形中将兩人隔了開。小碳爐熊熊燃着,釋放出熱氣與刺鼻的碳味。鳳雁北時睡時醒,睡得極不安穩。每當他稍有動靜,香桂就會立刻驚醒,為他端茶遞水,照理傷勢,直到他再次睡過去。而這個時候,燕子叽總會緊張兮兮地看着他們,卻因為鳳雁北的抗拒而無法靠近。有一次香桂無意地回頭,恰看見燕子叽一臉的關切和無奈,心中一動,想起幾個月前他在街上對莫商說的話,隐隐約約似乎捕捉到了點什麼,卻下意識地不敢細想。這樣昏昏亂亂,忙忙忽忽地竟然平安熬到了天亮,當老人起床過來看時,鳳雁北的燒終于退了下去。香桂一直提着的心這才放下了半顆,而另半顆仍為自己吊着。她摸不準,自己什麼時候就會和何常貴走上同一條路。******馬車辘辘地往前駛着,不緊不慢。香桂坐在鳳雁北身邊,以方便适時照顧他。燕子叽坐在對面,目光幽暗,神色陰晴難定。這位公子身子仍然虛弱,在房事方面易節制,否則病情恐會惡化。香桂腦子裡一直反複地響着離去前老大夫的叮咛,整個身子都涼浸浸的。身處風月場中數年,什麼樣的淫亂沒聽過見過,大夫話中隐含的意思,她一聽就反應了過來。她終于知道何常貴為什麼會死了,可是她甯願自己什麼都不知道。馬車裡很安靜,誰也沒說話的欲望。鳳雁北頭倚着着車窗,冷冷地看着窗外閃過的曠原,漠然的樣子像是周遭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一樣。香桂不明白,他有那麼多很厲害的護衛,為什麼還會受這麼重的傷,不喜歡又為什麼要跟着這人走,受他欺負。她人笨,腦子裡不能想太多的問題,不然就容易犯糊塗,所以這些想法也隻是一閃而過罷了。早上看着鳳雁北燒退了,燕子叽馬上就去雇了輛馬車,帶着兩人上了路,連多留一刻也不願。這一路向北,越走就越荒涼,真不知道他要帶他們去哪裡。鳳雁北從來不問,似乎壓根不放在心上。正午的時候,天空又飄起鵝毛般的大雪來,馬兒眼睛被迷蒙了,不肯再往前走。不得已,燕子叽隻能讓馬夫就近找一處可避風雪的地方暫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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