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樣的他們,從來沒奢望過有一天會邁進這樣的西餐廳。可是此時,透過那扇通透的玻璃窗,卓沐陽分明看見姜旭穿着一件他從未見過的精緻的白色襯衫,襯衫的領子口随意系着一條綢緞絲巾,袖子微微挽着,露出了一塊閃着金光的表,一看便知道價格不菲,好一個貴氣的小公子。而他對面坐着的那個女人,一身綢緞旗袍,溫婉雅緻,流光溢彩,手腕上戴着的那副手镯閃着耀眼的光芒。隻見她伸手捏了捏姜旭微微帶些肉的嘟嘟臉,姜旭便拉過女人的手握着,沖她笑得特别甜,就好像在撒嬌似的。餐廳的燈光很柔和,那燦爛笑容更是被美化奪目,并直擊他脆弱的心髒。
卓沐陽的腿腳都軟了,因為這次的女人,已經不是上次的那個了。上次那個是精明幹練的短發,而這個是長發,優雅的挽了起來。他此刻漲紅了臉,内心升騰起無法壓制的暴怒,他轉到正門口便想往裡面沖,門口的侍應生卻攔住了他,職業化的微笑着說:“先生,不好意思,我們餐廳不能接待您。”
“為什麼?我找人!”他掙命似的要往裡面闖,什麼面子,什麼尊嚴,此刻都顯得不那麼重要了。之前的事情他可以忍,現在他完全忍不了。
侍應生卻很有禮貌,繼續說:“我們餐廳要求男士穿正裝的,您這……”
卓沐陽順着他的視線低下頭看自己,灰色的T恤上面是一圈又一圈流汗留下來的鹽漬,淺藍色的牛仔褲上滿是油污,腳上踩着的那雙鞋上面不僅都是灰,鞋面還被腳趾頭捅了個不算明顯的洞。
這樣的他,在這種場合,完全就是個笑話。
他苦笑着後退兩步,也不想自取其辱,縱使眼淚在眼圈打着轉,可他還是倔強的離開了。他站在剛才那個并不顯眼的位置,騎來的那輛共享單車已經被别人騎走了,他就隻好坐在馬路牙子上,惡狠狠地盯着坐在裡面顯得太過親昵而又暧昧的二人。
姜旭啊,你到底傍了幾個富婆啊,你到底做了多少對不起我的事!
他想不通,姜旭這麼好的人,竟然能做出這種違背道德的事情。
卓沐陽回到家裡,已經快十二點了,姜旭自是不可能回來的,因為自己眼見他坐着那個女人的跑車絕塵而去。他胡亂洗了澡,沖掉了自己身上的髒污,躺在空蕩蕩的床上,耳邊沒有姜旭敲鍵盤的聲音,所以房間裡安靜得可怕,他原來還覺得這聲音有點吵,現在沒有了竟然翻來覆去的睡不着了。
他心情很亂,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明天或者後天回家的那個人,原本他可以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可今天看見了,就又不行了。
基本失眠一整晚,誰知第二天一早,姜旭竟然趕早回來了,卓沐陽睡得恍恍惚惚的聽見門響便徹底醒了。就見這人已然褪去昨晚的華服,穿着他平常穿得那身T恤和牛仔短褲,一頂牛仔藍的鴨舌帽歪着戴的,與昨天截然不同,這一身顯得他整個人青春又随意。
姜旭手裡拎着豆漿和油條,在門口換好鞋子,又把東西放在餐桌上,見他醒了便撒丫子甩掉了拖鞋,奔到床上撲到了他身邊,抱着他又親又啃的溫存了好半天。
卓沐陽被動接受着,内心有些反感,但臉上沒表現太多。
待被姜旭蹂躏夠了,卓沐陽才說:“你今天回來的很早啊。”他揉了揉眼睛,恰似不經意似的推開了身邊的這人,坐起來,肚子上蓋着的毛巾被已經被卷到不知道哪裡去了。
“嗯,我偷摸跑回來的。”他說這話帶着些竊喜的表情,眼睛彎彎的。
“偷摸?”卓沐陽抓住要點,問道。
姜旭點點頭,“其實我怕你擔心,就沒跟你說。”
“什麼?”卓沐陽警惕地看向姜旭,心中明知道這人不會明确告訴他,還是下意識的問了句。
“其實,其實吧,就前段時間,咱們兩個的事情被我姐知道了,她就挺,挺生氣的,非讓我跟你分手,那我怎麼肯啊,對吧,她就威脅讓我多回去陪陪她啊,不然就告訴我爸媽。我媽還好,我爸特恐怖,所以我就隻能聽她的話了。”
真是撒謊都不會眨眼睛的。卓沐陽在心裡想,但他沒有戳穿這謊言,假意擔心道:“那真的被你爸媽知道怎麼辦?”
姜旭擺擺手說:“我姐寵我啊,不會亂說的,你放心。不過這段時間,我真的就得多回家陪我姐了,我姐夫常年在外地,我外甥女也不在她身邊,挺可憐的。”
卓沐陽腦補了一個獨守空閨的怨婦形象,網上管這叫“扶弟魔”,别說真貼切。他伸了個懶腰,看了眼時間,說:“時間不早了,我得起來了。”
姜旭起身去晾衣架上給他摘了衣服,又去熱了豆漿,卓沐陽被他盯着吃完了飯,正要準備走,姜旭卻把自己的車鑰匙遞給了他,說:“沐陽,我車子開着不是很順當,好像哪裡不對勁兒,你今天開着幫我去車廠修一下呗。”
卓沐陽盯着那黑色的車鑰匙,猶豫了一下,接了過來,說:“行。”
姜旭把他送出門,說:“我晚上給你做糖醋排骨,跟我姐新學的,你早點回來。”
“好。”
卓沐陽把車鑰匙放進褲兜裡,去上班了。
第二十七章
立了秋的張州,盡管白天溫度居高不下,可早晚已經有了些許的涼意。
不過,今天突然變了天,一整天都是陰沉的,北風起了,适時的趕走了燥熱。到了下午,整個城市都被烏雲籠罩,一場大雨可能随時都會降臨。
卓沐陽又與師傅吵了一架,這次嚴重些,幾乎到了撕破臉皮的地步,錯誤在誰暫不好說,反正兩個人都覺得自己是對的,惡言相向,就差動手了。修車廠老闆适時出現,及時制止了他們的争吵。他當然不會在乎卓沐陽這種學徒工,畢竟人家還指着老師傅攬生意,于是把他罵了一頓,讓他趕緊滾。
他心情不好,再加上感情不順,整個人都跟這天氣一樣陰郁,血氣上湧,拎了包就奪門而出。
上午幫姜旭修好的車停在修車廠外面,上去之後,一腳油門駛向大路。他把車窗大敞着,涼風卷着濕氣撲面而來,甚至還能聞見浸透在空氣裡的植物特有的清爽香氣,沉悶的夏天終于走了,他是時候在這個秋天迎來新生了。
把車停在樓下,卓沐陽沒急着上去,而是坐在車裡抽了根煙。他這煙瘾是在修車廠上班時染上的,抽着不念,有人遞了,就接過來抽,平時肯定是不舍得買的。不過香煙的确是好東西,尤其在心情煩悶的時候,叼着根煙卷便覺得是種對于精神的慰藉。
他擡頭往樓上望了望,三樓不算高,仰頭就能看見,而且整棟樓,唯有他和姜旭住得那間房子的窗戶是開着的。因為這片小區嚷着動遷好幾年了,人差不多都搬走了,住在這裡的始終都是那零星幾家住戶而已,偶爾見了打聲招呼,算不上熟稔。也不知道為什麼,就這種動遷樓,政府還始終供水供電,買下地皮的開發商一直不來拆遷,似乎并不急着趕他們走。他最初還因為擔心問過姜旭,姜旭沖他一笑,說:“咱們就住着呗,什麼時候趕咱們走了,咱們什麼時候就再出去找别的房子。”盡管半信半疑,卻一直安穩地住了這麼多年。透過窗子,便能看見姜旭在陽台的廚房忙忙叨叨的身影,他穿着件黑色的T恤,手裡握着鍋鏟在炒菜,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鍋裡的食物上,并沒有看見到樓下車裡的他。
沒一會兒,姜旭閃身離開了廚房,卓沐陽手機響了,電話那頭問他什麼時候回家,卓沐陽扯了個謊,說:“路上有點堵車,我就快到了。”說着話,他把車開離了他們住得房間所及的視線範圍。
天色越來越陰沉,沒一會兒就飄起了細細密密的雨絲,車窗被雨點蒙住了,完全隔絕了卓沐陽的視線,他把車窗都關了,悶着空氣又點了根煙,煙霧騰空飄起,在他眼中竟袅袅娜娜的形成了個兇神惡煞的魔鬼的樣子,随後這些煙霧被他過進肺裡,大腦随之便**控了似的麻木起來。抽完了煙,他開車下去,把煙蒂扔進水坑裡,“呲”的一聲,火星滅了,他徑直走到車後,打開後備箱,在裡面拿出了從修車廠帶出來的工具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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