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簡老太太又忙碌着洗碗,簡心茼說要洗的,可是簡老太太不同意,說是她一路坐車辛苦了,讓她休息下就早點去睡覺。
其實奶奶又什麼時候舍得讓她洗過碗呢,隻有逢年過節家裡人多忙不過來時才偶爾讓她幫忙擇過菜。
簡心茼看着奶奶忙碌的身影,心裡繃得難受。
奶奶其實腰不好,總是會腰痛。小時候她還不懂什麼是腰疼,為什麼會腰痛。隻知道奶奶經常說腰痛,有時會聞到奶奶身上貼的膏藥味,那是奶奶實在扛不住了才不舍地貼上去的。
長大了當她自己站久了,忙碌了一天下來,開始腰痛難忍時,想到奶奶每天忙進忙出的身影,從來沒有坐下來好好休息過,才知道原來奶奶腰痛是因為勞累。
但是奶奶卻沒有一天停下過手中的活,每天操持着家務,挑水煮飯,從來都是把碗洗得幹幹淨淨。
奶奶一生養育了二子四女,爺爺一直在鄉政府銀行工作,家裡的重擔全都壓在奶奶一個人頭上。第四個女兒,出生時才兩斤,以至于自小體弱多病。
後來子女長大了,卻都走出了家門,不在身邊盡孝,爺爺退休後前幾年還能幫奶奶做點農務活,可是後來爺爺腿腳不好了,家裡的活又都壓在了奶奶身上。
不懂事的自己還理所當然的以為,什麼事奶奶都能做好,奶奶喜歡忙碌,習慣了停不下來的生活節奏。
她吃過最好吃的廚師做的菜是奶奶這位廚師做出來的。小時候她不愛吃茄子,卻唯獨喜歡吃奶奶做的茄子。
農村買菜不方便,奶奶自己種的菜,時令上總歸也就那麼幾樣重複着吃。
她總是抱怨天天吃這些東西,吃膩了,又營養不均衡。奶奶就會變着法子給她做好吃的,煎蔥油餅,油炸各種花式的糯米丸子,煮糯米綠豆飯,等等,這些她喜歡吃的奶奶一有時間就會給她做上。
看她吃得開心,奶奶也做得開心。
這些她喜歡吃的東西,每次放假回奶奶家,奶奶都會特意給她做上很多。
她卻從不知道奶奶喜歡吃什麼。
子女過節時會來看望奶奶。這個時候的奶奶是最開心的,也是更累的,要做一大桌子菜,剩下來的放進櫥櫃裡,分好幾天來吃完。
奶奶自己吃剩菜,卻每餐都會給他們炒新鮮的菜。
她小學三年級前一直是跟着奶奶住的,後來因為村裡教育水平實在太差,爸媽才接她到鎮上爸爸工作的地方去上學,但是寒暑假她還是回老家跟着奶奶住。
那時候她總是勸奶奶不要吃那些剩菜,但奶奶說不能浪費了,他們小時候啊,什麼都吃過,今天能吃到這些東西已經非常不錯了。
除了夏天太熱實在不能出去,奶奶會坐在弄堂扇着扇子和鄰裡聊聊天。晚上在一絲絲清涼的夜風下,坐在涼竹床上跟她一起乘涼,她會看着滿天的星星,聽着奶奶講她以前的故事。
村裡的人都說奶奶是個老好人,待人友善,常常喜歡圍在奶奶家裡做客交談。有事請奶奶幫忙,一定沒問題。
奶奶性格剛毅,吃苦耐勞,又平和友善,一生守着父母長輩教給她的老規矩,踏實做人。這些道理又經由她一代傳一代,教給了他們這些後輩。
奶奶總是教導她,“人要勤快,才有飯吃;人一懶惰,就将面臨饑餓”“多做事,少說話”“說人嫌話,會讨人厭惡”……
奶奶還總會跟她講一些古人古事來教導她做人的道理。
在奶奶的教導下,子孫們都相親相愛。
但她尤其記得的是,奶奶有次對她說:“你要有出息,不要像我,一輩子就守在這窮山溝裡。”
奶奶跟她說了那麼多話,這句話是另她印象最深刻的。
奶奶總是日複一日地勞碌,可是原來她也是向往外面的天地的。
隻是那隻是奶奶年輕時的憧憬,後來奶奶已離不開這片土地,無論是從心裡上還是身體上,奶奶已經無法适應外界的生活。縱然偶有遺憾,但終是不悔。
而她,前世,她終其一生都在逃離這片天地。如今,這裡卻是她最眷戀的歸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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