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藥微蕩,漾開一圈圈棕褐的漣漪。
其中的意思很簡單,也很明顯:他隻是來送藥的。
可刺史府内尚且有大夫為她診治,他也沒必要,特意為她的風寒冒險前來。
思來想去,這藥,便隻有一個用途了。
接到手中的杯盞微微沁涼,初沅的目光,也随之黯然了片刻。
她擡眸望他,道:“公子,這藥……我可以不用喝的。”
聞言,謝言岐小幅度地擡了下眉,“哦?”
初沅緩慢開口,軟糯的聲音中,隐隐藏着幾分晦澀:“早在浮夢苑的時候,我就已經……服過絕嗣湯了。”
那時她還年幼天真,以為逃離了浮夢苑,就能擺脫不堪的命運,于是想發設法策劃了許久,終是趁着上元節防守不嚴,偷偷從苑中跑了出去。
可一個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又如何鬥得過盤根錯節的浮夢苑?
最後,她還是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被抓回。
叛逆的反骨,惹得柳三娘勃然大怒。
她被柳三娘擡起下颚,強橫地灌下一大碗湯藥。
溢滿唇齒的藥汁苦澀難咽,可柳三娘一字一句砸下來的話,分明更加地令人齒冷。
——“宋初沅,我告訴你,你生來就是這個命!”
——“你别以為你逃出去了,就能重獲新生,隻要你長着這樣一張臉,你這輩子,就注定不能太平!”
——“終其一生,你都不可能過上普通人的生活!”
所以,她少女情懷中,那些琴瑟和鳴、相夫教子的想象,盡數被這碗絕嗣湯,化作了泡影。
望着杯中難以辨明的濃液,初沅的喉間,好似又泛起了彼時的苦澀。
或許柳三娘說的,都是對的。
她難堪的命運,隻能永遠在别人的把控之中。
她這樣的身份,也不配擁有普通的人生。
她想要争取,可每朝前走一步,卻都是在往更深的泥沼下陷。
到現在,已經是滿身髒污,再無退路可言了。
病中的心思千回百轉,敏感而又脆弱。
初沅緩緩擡首,看向床畔的謝言岐,剔透的眸中,似乎閃動着希冀的微光。
謝言岐沒料到她還有這樣的過往,略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沉默片刻後,他擡眸,對上那雙清澈眼睛,漫不經心道:“無所謂,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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