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前正是老宮奴老死在床上,他也病得神識不清的時候,便和死屍同一屋檐下住了好幾夜。長情很為他難過,一位帝裔,竟淪落如斯,她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嗫嚅道:“殿下過譽了……”
他說:“别叫殿下,我如今不過是個庶人,就叫我李瑤吧。”一面說,一面躺下來,未幾又昏昏睡過去了。
還好,每一次病症大肆發作,都當成最後一次來對待,結果每次都能僥幸逃脫。子時前後熱度退下來,她坐在腳踏上慶幸不已。他茫然看着她,夜半的屋子裡愈發陰冷,她裹緊衣裳,還是凍得嘴唇發青。
他往床榻内側挪了挪,“你把被褥都給了我,要坐一夜麼?上來吧。”
長情忙擺手,“我天亮再睡不遲。”
離天亮至少還有兩三個時辰,熬到什麼時候是個頭?他笑得慘然,“我這樣的身子,不會對你怎麼樣的,别怕。”
長情呆呆的,從他神情裡看見了無能為力的絕望。她哪裡是這個意思,忙麻溜上床抱住他的腳,笑着說:“我給你捂着。”
他沒反對,壓實了被褥,把她的腳也摟進懷裡,低聲說:“老天待我不薄,讓我還能熱乎着,可以來溫暖你。”
這寒冬臘月,互相取暖才覺得漫漫長夜不那麼難熬。這夜過後心貼得更近了,李瑤在床上躺了四五天才下地,四五天沒有洗漱,唇上胡髭漸生。攬鏡自照喟然長歎,鬧着要刮胡子。長情便在檐下搬了張躺椅,讓他仰天躺在那裡,自己蹲在一旁調皂角膏,絮絮說:“快些娶親吧,娶了親就能蓄胡子了,像伽藍神那樣,一定是個美髯公啊。”
年輕男子,胡髭細軟,她小心翼翼替他刮,刀刃過處寸草不生。他眉眼彎彎看着她,什麼話都沒說,可是那專注的眼神裡已經包含了很多。
有病的人,冬天最難熬,到了春暖花開就像撿着一條命似的,至少可以無驚無險度過立冬前的日子。
長情在院子裡開荒種菜,裙子别在腰間,除草澆水忙得蓬頭垢面。他身上不好,拎着裝菜籽的口袋,步步跟随着。長情直起身擦汗,回身笑問:“當初梨園一枝花,如今可是半點姿色也無了啊?”
他說不,“粗服亂頭,不掩國色。”
姑娘總是喜歡聽人誇獎,她揚眼笑得燦爛,感慨道:“有學問就是好,寥寥幾字,意味深長。”
意味确實深長,很多細膩的心思不去道破,彼此心中都有一本帳。有時想,不道破很遺憾,但這世界隻有他們兩個人,很多事早就算不明白了。
後來菜長出來,洗淨清炒,雖然沒有葷腥,但有歸隐田園般的閑适和淡然。
夏天來了,院中樹木愈發茂盛,月出東方時坐在廊庑下賞月,厚重的枝葉承托着玉盤,長情說:“你看,像不像蓮葉上托着個胡麻餅?”
他隻是笑,仰身倚在圈椅裡,将她拉過來,讓她靠着自己,慢悠悠說:“明日我去,問他們要些胡麻來。”
内侍省的閹人都不是好東西,同他們開口必沒有好臉色。李瑤在門内說話,門外的寺人滿腹牢騷,“整日要這要那,瑤庶人,你如今已經不是皇子了,留在這禁中是陛下的恩典,還不知足。”
李瑤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曾經不可一世的鄂王,淪落到讨把胡麻都要受閹人腌臜氣的地步,心裡究竟是怎樣慘然的況味!
長情氣得要叫罵,李瑤輕輕拽了她一下,轉身對門外人道:“高醜奴,當初你向我哭訴無錢安葬老母時,可不是現在這樣的口氣。”
提起往事總能戳到軟肋,那個寺人無話可說,不久送了半包胡麻來。李瑤把布袋遞給她,自己一人進了屋子,半天沒有再出門。
長情知道他心裡難過,胡麻也沒拿來做餅,傍晚時分站在台階下說:“我将那些胡麻都種了,到了秋天就能結出好多來,再也不必和他們讨要了。”
屋裡靜悄悄的,靜得有點可怕。她忐忑不安,正想破門而入,裡面終于傳來腳步聲,隔了一會兒見他神色清冷站在門前,自嘲道:“人不可失勢,一旦光輝不再,那些不入流的東西都會跑來踩你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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