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趕盡殺絕,換做以往,天帝多少會有些不悅。天猷君領兵多年,深知天帝的脾氣,因此說完便戰戰兢兢向上觑了觑,唯恐引發雷霆震怒。
很奇怪,這次竟連半點變天的迹象都不曾有。那位辦政之時不苟言笑的首神,破天荒地帶了一絲溫和的表情,金蓮神燈下的眼眸中金芒彙聚成海,仿佛輕輕一搖,便有星辰灑落下來。
天猷君遲疑地看了眼大禁,神座旁的人悄悄向他搖頭,示意他不必多言。他咬緊牙關重又低下頭,隻聽那鑿玉之聲不緊不慢傳來:“九黎已元氣盡毀,就算個别逃脫,也難成氣候,拿住了盡數解決便是。天猷君緝熙遠略,辦事果決,這次又立大功一件,本君甚慰。”
天猷君長出了一口氣,揖手道:“臣幸不辱命,不敢在陛下面前邀功。九黎餘孽未除,是臣的疏漏,三日之内臣必定全力肅清,再向陛下複命。”
天帝颔首,天猷君卻行退出了排雲殿,外面涼風吹過,才有了還陽的感覺。
人散了,大禁喚了聲君上,“天猷君在大殿等了半日,臣也四處尋找君上,未見君上蹤影……難道君上不在仙宮内麼?”
天帝唇邊的笑意又擴大了幾分,也不像平時對行蹤的諱莫如深,輕松地,甚至有些自得地說:“本君去了趟月火城。”
大禁一驚,“去了月火城?”那月火城是始麒麟的巢穴,天帝如此不顧安危隻身前往,實在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吮着唇,試圖找出君上并非肆意妄行的佐證,“您是得知天同重建了荒城,才微服下界打探的吧?”
結果禦座上的人說不,“本君是去看她,見她在那裡一切都好,也就放心了。”
大禁暗暗吐舌,前幾天那場借酒澆愁,原來不是唱過了歌就完的,還有後續。冥思苦想那麼多天,最後還是按捺不住下界去了,但不知見了如今的麒麟玄師,兩個人相處得怎麼樣。
“玄師故土重回,應當如魚得水吧。”大禁眨巴了兩下眼,“她對君上的到訪……”
天帝漫步下來,負手道:“自然是惡言惡語,恨不得拔劍相向。但本君有這雅量,容許她放肆。”他說完,略停頓了下,複笑道,“大禁,本君發現隻要能夠放低身段,和她相處其實不是難事。”
沉淪在愛情漩渦裡的人,會因一點小小的成就覺得自己天下無敵。大禁必須表現出很感興趣的樣子以投其所好,于是追問:“君上可是參透了裡頭玄妙?快說與臣聽聽。”
天帝臉上微有赧色,“原先在淵底,本君是以少年樣貌和她相處,那時候倒也放得開,做什麼都不覺得丢臉。但歸位之後,那張假面又回到我臉上,天界之中每一個人都在提醒我,本君是天帝,不該有七情六欲,更不該亂了天界莊嚴的氣象。這種身份的轉換,讓我現在面對她時也顯得高高在上,以至于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有威逼之嫌,讓她愈發讨厭我。”
大禁追随君上那麼多年,從來沒有聽他這樣剖白過。他是個内斂的人,一切情緒隻會自我消化,從來不屑拿出來分析或共享。如今是怎麼回事?居然會反省,懂得尋找弱點,這對于不可一世的天帝來說,簡直是人生的一大步,足可以驚脫大禁的下巴。
大禁一臉彷徨,天帝看了他一眼,覺得這朽木實在難雕。但他又想談談自己悟出來的“道”,除了炎帝那個沒溜的朋友,也隻有大禁可以商量了。
“本君的脾氣,可是十分不讨人喜歡?”
大禁鼻尖上沁出了汗,“君上執掌天經地緯,上統諸星,下禦萬法,乃是三界六道至高的帝主。您肩上責任重大,多年來克己自制,那些小情小性原就是俗人的玩意兒,君上摒棄之,是因為君上早已上達天道,也是您有别于各路天神的殊勝之處。臣以為,活得像君上這樣通達的人,四海八荒找不出第二個來。您不偏不倚,這是身為衆神之主不可或缺的品質,若整日感情用事,那這天綱豈不是要大亂了!”
大禁很好地诠釋了什麼是身為首神親信,必須具備的基本素養。那就是會誇,誇得天花亂墜,且不帶重樣。天帝聽了他的話,無奈地皺起了眉,“本君不想聽那些恭維之辭,要聽實話。”
問題是這實話确實不太好說出口,于是大禁掖手僵笑,表現出了尴尬又不失禮貌的為難,“回禀君上,女人的看法臣拿捏不好,但作為一個男人……”
“作為男人,确實覺得你的性格很讨厭。”
門外傳來一個大喇喇的嗓門,一聽這沒上沒下的口吻,就是炎帝駕到。
大禁忙識相地避讓到一旁,天帝則冷着臉,萬分嫌棄地轉過了身,“你怎麼又來了!”
炎帝嬉皮笑臉道:“來找你喝酒啊,聽說你最近私事纏身,心情不太好。我想你正需要人排憂解悶,縱觀天庭,沒有一個人敢說你想聽的真話,也隻有我了,還能不顧生死,谏言獻策。”
大禁可說是非常有眼色了,炎帝說酒,他立刻看了看他手上,兩手空空,他忙向炎帝長揖,“臣這就命人籌備,請帝君少待。”
天帝分明不贊同,“本君還有政務要處置,青天白日的,喝什麼酒!”
“所以說你這人無趣。”炎帝伸手勾住他的肩,“偷得浮生半日閑,神仙叫你當得苦大仇深的,誰還願意一心向道!”
天帝不喜歡他這副黏糊的模樣,将他的手撣了下去,“還請炎帝自律言行,莫要動手動腳。”
炎帝嗤地一聲,“熟得皮都快脫了,就别在我面前拿腔拿調了。你先前同大禁高談闊論些什麼,也說給我聽聽。”
他胡亂搪塞,“本君隻是想自省,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改進的地方。”
炎帝長長哦了聲,“那陛下應該來問我啊,大禁是你身邊人,幾千年下來早就近墨者黑了,他看你,能看出什麼好壞來?”
天帝對他的插刀習以為常,居然很配合地點了點頭,“說得有道理。”
得到了禦批,炎帝就可以開始無所顧忌地分析他的性格了。
“總的來說,你這人就是霸道了點、專制了點、矯情了點、剛愎自用了點、得理不饒人了點……”見每說一句,天帝的臉色便陰沉一分,他忙見好就收,“這些都是上位者必備的毛病,人間帝王區區幾十年都爐火純青,别說你在位一萬年了。反正算不得病入膏肓,受點情傷就會好的。遙想當年啊,咱們還在白帝座下時,你除了不愛說話,其他真沒什麼不好。你替我背過幾次黑鍋,為此受師尊責罰也一言不發,就憑這份義氣,足可以結交一輩子。可你少年得志,難免驕矜,當上天帝之後又過于剛正,不懂和稀泥的學問,這樣的人容易吃虧。你學學我,得逍遙時且逍遙,看見了漂亮姑娘也要有一顆憐香惜玉的心,這樣不至于猛回過神來時,姑娘把你當做洪水猛獸。”
炎帝的話引發了他的深思,這世上也确實隻有至交好友,才會這樣直言不諱了。
“所以我今日去見了她,雖然她把我罵得狗血淋頭,我也沒有真的動怒。”天帝說着,語氣裡甚至摻雜了一絲委屈。
炎帝覺得很好,“不挨罵長不大,你已經向前邁出一大步了。”
“我……萬年至高無上的權威,養出了不可一世的脾氣。原本無可厚非,可這脾氣在我追求姑娘時,成了最緻命的缺點。我今日下定了決心,以後同她在一起,要适當放下身段。起先我以為很難,但試着去做了,又覺得并非想象的那麼難。”天帝說着,唇畔又浮起了一點笑意,“我同她服了個軟,她好像沒有那麼讨厭我了,至少到最後她都沒再罵我。說不定她還會慢慢發現我的好,慢慢喜歡上我。”
炎帝咳嗽了聲,發現對這位老友的點評裡,還缺了自我感覺過于良好這一項。相較于玄師發現了他的好,他更傾向于人家是受到了驚吓。不過看他意氣風發的樣子,他也不好意思潑他冷水,隻有勸他戒驕戒躁,再接再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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