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宣有一瞬間的猶豫。李家是土匪出身,招安之後又被曹太後把人員分散,把李長青和幾個家将調去了福建,密令靖安侯暗中監管。這次要不是李家走通了王德海的路子,大同總兵去年又被鞑子射殺,手中暫時沒有制衡姜鎮元的大軍,怎麼會讓李氏父子走出福建一步。李家沒有聽到官場上的這些傳聞也有可能。他想到這些日子同李謙交往,李謙坦蕩而又俠義的性子……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多疑了!接道理,他們李家正是要巴結奉承他的時候,李謙又是個頗知進退就是不相幹的人也不會讓人難堪的人,怎麼也不會犯這樣的錯誤才是。曹宣不禁長長地歎了口氣,道:&ldo;我的婚事還得從長計議!&rdo;李家在山西當土匪的時候鬧得有些兇,五府十六州一百七十八縣李家就占了三府十一州一百二十九縣。要不是李長青的軍師伏玉先生說趙氏王朝氣數未盡,李長青早就西進攻進了西安府。這也是為什麼朝廷來招安的時候,李家立刻就降了的原因之一。隻是李家沒有想到曹太後這麼厲害,把李家軍調到了人生地不熟的福建。然後被靖海侯壓得死死的。這次曹太後召李家進京,對李家來說是他們努力又努力的結果,自然隻能成功不能失敗,伏玉先生的親傳弟子懷寅先生早在半年前就進了京,這京城門閥之間的事雖然不敢說知道,可這明面上的東西卻摸了個清清楚楚,不然一不小心得罪了個人,拉關系沒有拉成反而結了個仇家,那可就麻煩了。說不定還會因為小小的一件事而惹來覆家之禍。像曹太後想讓曹憲娶嘉南郡主這樣的事李謙又怎麼不知道呢?他隻是想讓曹宣閉嘴而已。李謙的目的達到了,也笑着給曹宣遞梯子:&ldo;承恩公,那我們現在就回坤甯宮去嗎?我已經當完值了,明天下午才進宮,我陪你去坤甯宮吧!&rdo;曹宣果然不再提這件事。他聞言撇了撇嘴,不以為然地道:&ldo;我都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給太後娘娘送過紅豆餅了,你讓我去問誰?&rdo;李謙訝然,心中暗生幾分不悅。他之前見曹宣對嘉南郡主那麼恭敬,還以為曹宣對姜憲求而不得,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可那姜憲畢竟是郡主,又沒什麼地方得罪曹宣的,曹宣私底下這樣的說她,也未免太不敬重了。李謙道:&ldo;那你不去給嘉南郡主送紅豆餅了嗎?&rdo;他的聲音比剛才顯得低沉。曹宣正為這件事苦惱,沒有注意到李謙的不同,而是不耐煩地道:&ldo;那清蕙鄉君就是嘉南郡主的出聲筒,她既然來傳了話,也就是嘉南郡主的意思了。不去送肯定不行的……&rdo;曹太後要是知道他竟然拒絕這種主動送上門來獻殷勤的機會,肯定會把他叫去狠狠地收拾一頓的。他頓了頓,道:&ldo;可讓我給她們滿大街地找紅豆餅那也是不可能的……随随便便應付一下就行了……&rdo;說到這裡,他拍了拍李謙的肩膀,興緻勃勃地道,&ldo;你等會陪我一起出宮吧!我們去南銅鼓巷去逛逛,那裡的小吃多,我們看着就買點送進宮好了。萬一沒看到,就讓家裡的廚子做幾匣子,還可以向我姑母告個假。她要是知道我為這件事提前下了衙,說不定還會賞我兩個零花錢使使!&rdo;李謙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但又很快舒展開來,眼睛微閃,笑道:&ldo;承恩公有命,怎敢不從!&rdo;兩人笑着出了宮。白愫已經回到了西三所,重新淨面梳頭換了件衣裳去了東三所。四五個宮女或端着銅盆或捧着噴水壺正圍着姜憲身邊,姜憲則拿着塊杭白絹素色帕子給盆剛剛結蕾的蘭花擦着葉子。見白愫進來,她将手中的帕子丢在了水盆裡,笑道:&ldo;回來了!&rdo;白愫點頭。宮女已托了裝着溫熱清水的銅盆到姜憲的手邊。姜憲一面洗着手,一面笑道:&ldo;你可有什麼話跟我說。&rdo;白愫笑道:&ldo;你請我喝茶,我就告訴你。&rdo;說着,接過旁邊宮女手中的棉巾遞給了姜憲。姜憲擦了擦手,吩咐身邊服侍的:&ldo;這盆蘭花這兩天就應該要開花了,你們小心照應着。開了花,就送去太皇太後那裡。&rdo;宮女紛紛屈膝應是。百結取了剔紅海棠花托盤托上的香膏幫姜憲抹手。&ldo;你不告訴我也可以。&rdo;姜憲笑睨着白愫道,&ldo;等到承恩公進來給你送紅豆餅的時候,我再問承恩公好了。&rdo;&ldo;保甯!&rdo;白愫伸手就去撓姜憲的胳肢窩,&ldo;你又讓人偷聽我說話。&rdo;姜憲嘻笑着朝一旁躲:&ldo;我就是想知道太後娘娘什麼時候賞過我紅豆餅?我什麼時候突然喜歡吃紅豆餅了?&rdo;☆、回信白愫也嘻嘻地笑:&ldo;我怎麼知道太後娘娘什麼時候賞過你紅豆餅?你愛不愛吃……&rdo;姜憲聽着,笑容就慢慢地淡了下來。是啊!曹太後什麼時候賞過她紅豆餅,她又什麼時候喜歡吃紅豆餅了。這宮裡,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誰又說得清楚。所有的事,所有的話,不過是因需要而存在罷了,誰去管你真假。這麼一想,姜憲就有些氣餒。白愫和姜憲想到一塊去了,一時間也不想說話,情緒低落,道:&ldo;那個李謙,在坤甯宮當差。&rdo;姜憲已經知道了。不知道這一世李謙逃不逃得脫命運的擺布?自己這樣汲汲營營又能為哪般?突然間,她連打擊報複李謙的心都淡了幾分。兩人靜靜地倚在臨窗的大炕上,神色間都有幾分落寞。寂靜中,百結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低聲禀着:&ldo;郡主,恩親伯世子爺找了人過來傳話,問您下午有空沒有?能不能在禦花園裡那株古柏樹下見個面?他有話跟您說。&rdo;難道是有了蕭容娘的消息?姜憲頓時精神一振,坐起身來吩咐百結:&ldo;我下午有空。你去回了世子爺,下午就在那裡見面。然後給來送信的賞幾個銀锞子。&rdo;百結笑着應&ldo;是&rdo;,退了下去。白愫瞅着姜憲直笑,拉長了聲音道:&ldo;保-甯-這-是-要-去-見-表-哥-啊!&rdo;姜憲才不想惹她笑,不以為意地挑了挑眉,道:&ldo;你就别惦記着我表哥了,外祖母一心一意想讓王家做個閑散的富貴人家,像你我這種在宮裡長大的,太惹眼,不适應王家。&rdo;不然外祖母怎麼就沒有想到把她嫁給阿瓒表哥呢!阿瓒表哥明明英俊又溫柔,體貼又真誠……姜憲搖了搖頭,忙把這個念頭甩到了腦後,開始準備下午去見王瓒要穿的首飾和衣裳。白愫看着她打扮,半晌才道:&ldo;保甯,我覺得曹宣不喜歡我。&rdo;&ldo;那你還喜歡他嗎?&rdo;姜憲拿了件桃紅色四柿暗紋遍地金的褙子在身上比劃着。白愫想到那張灼灼如錦霞臉,不由聲音低沉道:&ldo;喜歡……&rdo;&ldo;那不就行了!&rdo;姜憲左手拿一條杭白娟挑線裙子,右手拿一條油綠色鑲繡粉色玉蘭花的八幅湘裙問她,&ldo;哪條好看?&rdo;白愫随手指了指白色的挑線裙子:&ldo;禦花園多是綠色的樹,不如穿白色。&rdo;姜憲卻選了油綠色的八幅湘裙。白愫氣得不得了,道:&ldo;你選好了還問我?&rdo;&ldo;這不是沒事幹嗎?&rdo;姜憲不以為然地道,&ldo;我覺得我們應該找個琴師什麼的進宮來給我們教教彈琴,不然琵琶也好,還可以打着這名号聽聽小曲什麼的,每天抄佛經,抄得都煩死了。&rdo;白愫眼睛珠子都要瞪出來了,道:&ldo;你什麼時候……嗯……有這愛好?&rdo;做垂簾聽政的皇太後的時候。姜憲在心裡道。深宮寂寞,不找點事做,怎麼熬得下去?她想想上輩子,真是不值得。但等姜憲見到王瓒的時候,又高興起來。王瓒給她悄悄地帶了兩塊姑嫂廟的玫瑰糕,怕人發現,揣在懷裡,拿出來的時候還熱着。姜憲沖着他甜甜地笑,躲在海棠樹下吃糕點。王瓒站在她面前擋着她,還不停地叮囑她:&ldo;你慢點吃,有人來了你就把米糕往我懷裡塞,說是我吃的就行了。你腸胃不好,隻能吃一塊,剩下的那塊帶回去給掌珠吃。她總是照顧你,你有了好東西,你也記得給她嘗嘗,這樣的姐妹日子才能長久。&rdo;姜憲聞言軟糯糯地笑,道:&ldo;阿瓒表哥,你也坐下來呗!不會有來過來的,我讓百結和情客站在外面呢!你這樣站着,我要仰着頭跟你說話,脖子好酸。&rdo;王瓒四處看了看,發現還真沒有什麼人經過,就坐在了旁邊的大石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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