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齊國,上京城。
紫衣侯府後巷的一扇角門上,兩個十幾歲模樣,穿同色家丁制服的小厮正等候差遣。
小侯爺姬尚一早吩咐下來,今日要去化羊觀拜谒觀主青雲真人。
門前原本有小厮三人,另有一人年紀尚小,不滿九歲,被這二人支去馬廄牽馬。
這兩人同為侯府本家子弟,不過血緣上早就隔了十道八道的,礙着面皮混了份差事,這時正有一句沒一句地說着閑話。
其中尖嘴眯眼,鼻頭有顆豆大黑痣,名叫姬小的說道:“哎,你說三爺今日去化羊觀,可是與那傳聞有關?”
另一個方臉濃眉,塌鼻深額,喚作姬酉的回道:“嘿嘿,我可不信他這麼想不開,放着侯府錦衣玉食,雕梁畫棟的富貴溫柔鄉不要,跑出去給那牛鼻子老道當徒弟,豬油蒙了心才幹的出來吧。”
姬小按葫蘆一樣連連點頭,讪笑道:“那是,三爺明悟了,太太就能撒得了手?我看三爺最近女人堆裡打滾膩味了,想換點新鮮樂子,過兩天保準回心轉意。”
姬酉一拍膝蓋哈哈一樂,正準備使盡他插科打诨的功夫,眨眼瞅見剛剛被遣去牽馬的小厮正領着兩匹神駿的高頭大馬,迎面走來。
他冷哼一聲道:“這小子倒是俊俏,你看他那副小身闆,那模樣,真像個變了男裝的小娘子,怪道三爺器重他。”
姬小怪叫一聲:“哎喲,你别說,我看了都迷糊,他要是去選花魁,得是龍陽裡的翹楚。”
兩個人賤兮兮地調侃一番,那年幼的小厮已經牽馬走到了跟前。
姬小歪着腦袋,瞥那小厮一眼,沒好氣道:“陸笙,哎,不對得叫一聲陸爺,你老子那症瘕治不治得好啊?他那缺可有不少人盯着,别到頭來肥了别人。你瞅瞅我怎麼樣,改天我去你家給你老子當幹兒子,領了那缺可好?”
陸笙聽了氣不打一處來,礙着姬小是本家子弟不好發作,冷笑道:“小爺這可說錯了,有缺沒人補,那是府裡的意思。如今的世道德不配位,位不載德,三爺講甯缺毋濫,很有道理。”
“嘿,小嘴磨尖了,會啄人了。”姬酉怪模怪樣道。
“酉爺擡舉。”陸笙卻一拱手道,他可沒工夫和這兩個潑皮拌嘴。
那二人沒打算就此饒過陸笙,正要再挖苦兩句,小侯爺姬尚這時卻到了。
見那兩個杵在角門外偷閑,面色一沉斥道:
“你們倆吃了香油,舌頭打滑是不是,開了門還擱着當楔子呢?快滾。”
二人一聽話不對頭,弓着腰撒丫子便溜。
姬尚一身描金雲紋大紅袍,一振衣袖,朝陸笙招招手。
“上馬,今日我有大事,這會已經遲了。”
陸笙答了聲是,随姬尚翻身上馬。一甩馬鞭,絕塵奔了出去。
化羊觀在城外二十裡地的葛雲山上。
兩人拐出紫衣巷,從朝天門出城。一路馬不停蹄地疾馳,半個時辰後就到了葛雲山下。
山下早有人候着。那些人站成兩排,清一色的灰袍青年道士。領頭的是個老道,長髯齊胸,手拿白玉拂塵,風骨翩然,很是出塵。
隔着一段距離,姬尚勒馬,并沒有馬上過去,轉頭向陸笙說道:
“就到這裡,你把馬牽回去吧。”
陸笙跟着下馬,躬身稱是。随後問道:
“三爺幾時回去?”
“回去?”姬尚淡然一笑,“還回哪裡去,我紅塵路盡,從此拜入空門。今日青雲真人為我授箓,這世上以後沒有小侯爺了。”
“這...老爺太太可知道此事?”陸笙變色道。
“唉,看來你還不知,過了今日,侯府也罷,父母也罷,都成過眼雲煙。”姬尚眼中似乎有些惆怅之意,默默看了陸笙一會,喃喃道:“你又何必自誤,名缰利鎖,你我終究不是此中之人。我路即斷,你也該早日離去,免得禍及己身,走了。”
這句話如同一個焦雷炸響在陸笙耳邊,府裡最近有留言說小侯爺發了道心,明悟了紅塵因果,要拜在青雲道人門下,沒想到竟是真的,這可叫他怎麼回去交代。
“三爺,且慢。”陸笙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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