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最後,兩人把見面的時間約在下午兩點,地點還是老地方,阮念初家的小區門口。之後一路便隻有風聲了。天快黑時,厲騰的車駛入雲城市區,正撞晚高峰,等到阮念初家附近時,已将近晚上八點。她有點暈車,緩了緩,然後還是很客套地跟他說謝謝。厲騰回了個不客氣。然後她便提起包推開了車門。剛把腳跨出去,背後響起個聲音,沒什麼語氣道:“手機。”阮念初轉頭一看,她的手機躺在座位上,忘了拿。她趕緊把手機撈起來,窘迫地笑笑:“每次都要你提醒我拿東西。”然後歎了口氣,涼悠悠,一副開玩笑的輕松口吻:“沒想到,光陰似箭日月如梭,這麼多年了,厲隊心思還這麼細膩。”這句随口的感慨,成功令厲騰轉過頭,看她。車裡漆黑,隻有路邊的冷黃燈光照亮視野。阮念初彎着腰,抓着手機,半截身子還支在車廂裡,從他的角度,剛好能看見她微敞的領口,雪白的鎖骨,和底下若隐若現的一道溝。那風景,于他而言不陌生。說來可笑,那副美人裸浴圖,萦繞在他腦中七年,從未褪色分毫。厲騰目光往上,離開她的領口,轉而盯着她素白的臉。不知是不是光太暗的緣故,這一襯,他眸色深得可怕。阮念初并沒有察覺什麼異常,繼續說:“謝謝你。”“又謝什麼?”厲騰問。阮念初勾起唇角,聲音很輕,“……七年前那些稻花。”接着也沒有多提,隻笑了笑,沖他揮手,“我回家了。再見。”可沒走出幾步,厲騰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阮念初。”她頓步,不解地回過頭。他一言不發地盯着她。好片刻,才說:“明天别又遲到。”這句話,他重音明顯是放在那個“又”字上。阮念初換上副微笑臉,呵呵:“放心吧,我不會。”她走了。背影進入小區大門,很快就消失了蹤影。厲騰抽了根煙,然後發動引擎。這時,手機卻提示出一條新微信。他本不準備理,在瞥見發信人姓名時卻頓了下,須臾,點亮屏幕。是念初不是十五:友情提示,雖然順路不遠,但夜間行車還是要注意安全的。看了那條消息一會兒,他重新鎖上手機。并未回複。當年在柬埔寨,她聽到嶂北時的反應,其實已經說明了這女人地理不怎麼樣。但厲騰沒想到,會差到這程度。她的小區,和他的宿舍,分别在雲城的兩端。他每次送完她之後回去,都在穿城。黑色吉普車筆直向前,消失于夜色。厲騰住新建的軍區大院,一套二的房子,電梯公寓。他調來雲城不過兩個來月,舊房分配完了,隻能分新房。算占了個便宜。夜轉涼,整個大院安靜無聲,放眼整棟樓,隻有幾扇窗戶還亮着燈火。厲騰停好車,回家。剛一進門,手機就傳過來一條短信息。這個年代,科技發達,各類聊天軟件琳琅滿目,用短信和人聯絡的人,已經不多。楊正峰就是其中之一。他關上門,在一片漆黑中查看信息。——老弟,下月初一,我兒子初升高升學宴,定在滿江紅,記得賞臉。厲騰回過去:好。恭喜。——你個人問題解決得怎麼樣了。說起來,過了這麼多年,你總不會還惦記那姑娘吧。厲騰靜了幾秒鐘,沒有回複,直接走進浴室洗澡。水流溫熱,順着一身緊繃精悍的肌肉往下淌。嘩啦水聲就在耳畔,厲騰閉着眼,想起阮念初彎下腰後的領口,白花花的皮膚,柔美的鎖骨,那條妖娆的溝壑。還有當年在柬埔寨撞見的香豔畫面。他的身體忽然很熱。擰緊眉,反手扭了下水籠頭。水溫驟降,變得冰冷刺骨。還是熱。厲騰閉眼咬牙根,左手撐牆,右手滑下去。兩個多月前,他來雲城出過一次差。幾個舊友約在一間吃法國菜的餐廳見面。或許是天意注定,他見證了阮念初被分手的全程。自那以後,一個念頭便從他腦子裡竄出來,野草一般肆意蔓延,瘋狂而荒誕。于是就有了晚會那日與她的久别重逢。世上所謂的緣分,大半都隻是另一人的處心積慮。偶遇,相親,包括同在那場晚會上的李小妍,都隻是與她再遇的手段。不露痕迹,天衣無縫。那個女人,是七年前的一個意外,他把她埋在記憶深處,以為當年的種種都會随時間消逝。可越抗拒,越吸引,越冷靜自持,越欲亂情迷。自以為的瞞天過海,騙不過自己。面對阮念初,他極易失控,飲鸩止渴又甘之如饴,這樣下去隻會越來越糟。有心魔的人,最怕反噬。最後時刻,他在冷水中仰起頭,喉結滾動,爆出一聲壓抑的低吼,獲得了短暫滿足。某一瞬,又看見熱氣袅繞上她雪白的背,細軟的腰,和側身時的一點嬌豔欲滴的鮮紅……那股子燥熱平息之後,厲騰關了水,套上褲子走出浴室。客廳的桌上放了盒煙,他點燃一根,坐在沙發上抽,沒過多久,又點亮手機屏,打開微信。這些軟件他不怎麼用,注冊完賬号,就放那兒了。正式使用,是那個叫“是念初不是十五”的微信号發來好友驗證那天開始。他手指在屏幕上翻動。阮念初的朋友圈裡,最新一條内容是十分鐘前發的,寫着:哎呀呀,你們說白起和李澤言,我到底該選哪一個呢?好苦惱。厲騰咬着煙,面無表情地看了一會兒,然後掐煙頭鎖屏幕,回屋睡覺。真他媽二。星期天下午,厲騰準時接阮念初去買電子琴。琴行老闆很殷勤,推薦這,推薦那,價格全都在四千塊以上。阮念初東挑西選,最後選中一款教學用的普通款,兩千五百元整。最後當然是厲騰給的錢。出了琴行,他單手把琴拎進後備箱,動作幅度大,左臂的黑色長袖跟着往上收縮,露出小片皮膚,古銅色的,硬朗結實,充滿爆發力。一閃即逝,袖口很快就重新掩下。阮念初看着他,忽然想起什麼,“你的紋身洗了麼?”厲騰“砰”一聲關上後備箱,扭過頭看她,“什麼。”“就是那條龍。”她擡起自己的左手臂,比劃比劃,“從肩膀到前胸,尾巴拖到手臂上,很吓人的那條。”他冷淡,“你管我洗沒洗。”“我隻是随便問問。”說着,她目光在他的長袖上打量一番。這麼熱的天,都沒見他穿過短袖,便續道,“應該還沒洗吧?是不是覺得很酷,洗了可惜?”厲騰拉開車門坐進去,“洗了。”她眉毛往上挑,有點不信,“是麼。那你把袖子挽起來,我看看。眼見為實。”聞言,厲騰動作驟頓,微微眯了下眼睛,然後重新視線重新轉向她。片刻道,“上車,帶你去個地方。”又去個地方?阮念初不解,一頭霧水地上了車,系好安全帶問:“去哪裡?”“找個酒店。”她皺起眉,“找個酒店做什麼?”他應得随意:“開房。”“……”這回,阮念初直接被口水嗆住了,不可思議地瞪着他,“厲隊長,你是首長級人物,别随便開這種玩笑。”“你不是說眼見為實麼。”厲騰直視前方,神色自若道,“脫了讓你慢慢看。”她一卡,“不用了。”“沒事兒。我不介意。”“……真不用了。”當年在柬埔寨,這人動不動就脫衣的行為幾乎給她造成陰影。講真,她以前介意,現在更介意。“還看麼。”“……不看了。”“還信不信。”“……信。”不就是個紋身洗沒洗的問題嗎,至于跟她上綱上線?沒幽默細胞的男人。她無語了。之後一路都是沉默。阮念初眼觀鼻鼻觀心,刷微博,不再主動招惹厲騰。他則面無表情地開車,偶爾遇到紅燈,就有意無意,掃她一眼。餘光裡,那姑娘拉臉皺眉癟嘴,看着悶悶不樂,一副全世界都欠她錢的模樣。她長大了。除此之外,似乎便和當年再無兩樣。這時,前方紅燈跳成綠色。厲騰視線收回來,嘴角極淡地勾了勾,踩下油門。阮念初要備課,電子琴自然是先拿到她家。為了省事,厲騰直接把車開進小區,停在了她家單元樓下。阮念初下了車,繞到後面打開後備箱,去抱那架琴。熟料低估了琴的重量。這一抱,她連人帶琴差點兒滾地上。厲騰擰眉,怕她摔,大跨步過去攬住她的腰。好巧不巧,他手掌抱的位置,剛好是她的腰窩。那兒敏感,很怕癢。于是阮念初“呀”地叫出來,胳膊肘條件反射往後一揚。打中厲騰下巴。對方挨得結結實實。“……”他半眯眼,臉都黑了一半。阮念初尴尬不已,囧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好意思啊。”放下琴湊過去,盯着他的下巴看,伸手摸摸,“沒事吧?要不要緊?”柔軟的指掃過下颔。細膩和粗糙,柔滑和堅硬,觸感的反差強烈到極點。溫熱的淡香撲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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