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九幽臉上的笑容斂去,垂眼,一邊取腰間笛,一邊道:“它跟着我,已經有二十年了。”語罷,不去看燕九驚愕的神色,橫笛于唇,吹奏起來。笛聲輕快悠揚,穿林過野,繞風弄雲,顯示出吹笛之人的好心情。二十年……燕九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一瞬間轉不過來。她一直以為馬上的少年決不超過十八歲,但是如果他所言是真的,那麼就按他五歲開始騎馬計算,也至少應該有二十五歲了。而他,實在不像一個會說謊的人,倒不是因為實誠,而是不屑。“陰九幽,你多大?”回過神,她追上,好奇地問。自然,除了笛聲,沒有得到任何回答。意料中的事,她也不惱,想了想,從腰後取下竹箫,低低和起那輕悅的笛曲來。旅途寂寞,以此打發時間倒是不錯。箫聲初響的那一刻,陰九幽原本垂着的眼睫終于揚了起來,溫和地看了專心緻志的燕九一眼。那一眼,沒有了少年的桀骜與乖張。 同行異心(2)傍晚的時候已經走過虎修地界,進入玉林。當燕九看到那幾乎湮沒在荒草叢中的分界石墩時,心中微微松了口氣,還好沒走錯方向。漸漸的,前面開始出現人家戶,以及綠油油的稻田。這個時節,稻子已經在抽穗。在經過田間時,陰九幽下了馬,彎腰挑選出兩根含穗的稻幹,丢了一根給後面的燕九,自己剝開另一根,露出裡面嫩白色的穗芽,然後放入嘴裡慢嚼。燕九咦了一聲,照樣而為,嫩穗入口,竟是說不出的清甜。忍不住,她半彎下腰還想再拔兩根嘗嘗。正在此時,破風聲倏至,她心中一懔,匆忙起身後退。啪——某樣不明物體落進稻田中,泥水四濺,弄髒了兩人的衣服,接着便是一連串嗚嗚哇哇的咒罵聲。“笨蛋!”陰九幽低咒一聲,翻身上馬,策騎便跑。燕九微愕,擡頭,隻見不遠處,一個褲腿高卷的農人正舉着鋤頭撒開腳丫子氣勢洶洶地往這邊跑來。登時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暗叫一聲不好,趕緊往陰九幽逃走的方向追去。直到跑出那片稻田,轉過山彎,燕九才看到陰九幽。他正跷着腿雙手枕在腦後躺在一塊大石上,嘴裡仍叼着那根稻杆,優哉遊哉地欣賞她的狼狽。燕九臉微紅,不由狠瞪了他一眼。隻是她秀氣有禮慣了,這一眼真是沒什麼威力。“跑得挺快!”陰九幽呸地一聲吐掉稻杆,笑了笑,翻身而起。“你幹嘛要害我?”燕九埋怨,雖然之前因他竟然願意和她分食稻穗而有過莫名喜悅,但現在回想起來,他定是故意捉弄她。他定然早就看到了那個農人。陰九幽撇唇,拍拍老馬的脖子,讓它先行,自己則負手緩步于後。“自己蠢還怨别人!”依然是不陰不陽的話。想從他口中聽到道歉或者解釋,估計是沒什麼希望的。燕九語窒,想了想,笑開。“不過,那稻芽确實挺好吃的,我以前可不知道也能這樣吃。多謝你教我這個了!”她不是會記恨的人,陰九幽之前的狠毒在事後都沒怎麼放在心上,何況這點無傷大雅的小惡作劇。陰九幽睇了她一眼,搖頭,隻覺無趣之極。“今天什麼日子?”他随口問。翻過山坳,可以看到山下有一片密集的民居,還有寬敞的大路。此時,日頭落山,仍然能不時看到匆匆而過的行人和車馬,似乎不是一般的村落。他轉得太快,燕九愣了下才反應過來,掐指算了算,“七月十二。”陰九幽沉默下來。燕九則想到黑宇殿的亂局,過了這麼久,不知變成怎麼樣了,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沒人再說話。被薄暮籠罩的山間小道瞬間寂靜得讓人不安,歸巢的鳥兒撲翅而過,微弱的聲音振不開那越來越暗的夜色。出了山徑,便是之前看到過的大路,一輛馬車從兩人面前飛快馳過,顯然想趕在天完全黑之前投宿。陰九幽仍然不緊不慢地走着,燕九的耐性這幾天已經被他磨得增強不少,走在後面,也不急躁。大約走了盞茶功夫,終于走到了人煙聚集之處。卻是一個小城,有土壘的城牆,有的地方已經坍塌了,因此在山上沒看出來,直到近前才看到低矮的城門以及上面所寫的邊縣。城門處沒有守衛,縣城内的街道是夯築緊實的泥土道,兩人一馬走上去,可以聽到馬踏輕踏的聲音。七月,天黑時已經過了戌時,此城處于南方,自是極熱,很多本地人睡不着覺,都熄了燈火坐在屋外一邊搖着扇子納涼,一邊閑聊。見到兩人,隻是看一眼,倒不是如何注意,似乎早已習慣。同行異心(3)城裡有客棧,沒什麼住客,房間空出很多。但是陰九幽卻隻要了一間客房,燕九無可無不可,在江湖上行得久了,隻知道盡量減低自己所受到的傷害,至于其他,如一般女子的閨譽啊什麼的,倒計較不來了。在上樓梯的時候,上面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是一個身着桃紅薄衫的小丫頭,她并沒下樓,隻是站在樓梯中間,按着扶手沖下面喊:“掌櫃的,燒桶熱水上來,我家小姐要用。”那聲音極清脆,如同黃莺兒一般。因為擋在兩人面前,自然就打了個照面,看她長相嬌俏,衣服質地上佳,顯然不是這種小地方的人。于是,燕九忍不住猜想,她家的小姐恐怕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這種想法很快就得到了證實。那一夜,陰九幽睡床,而燕九則在桌上趴了整晚。次晨天蒙蒙亮,她去客棧後院洗臉的時候,不經意地擡頭,看到就在他們客房的隔壁,有一個披着薄衫,長發散垂的女子正倚窗賞着晨景。晨霧輕漫,将她的臉襯得朦朦胧胧,但仍能夠确定,那是一個氣質高貴,容貌絕美的少女。燕九呆了一會兒,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女子匆忙掃了她一眼,而後略顯倉皇地退了進去。然後,前一天曾見過的那個丫頭出現,關了窗。燕九失笑,同為女子,多看一眼還怕怎的?正準備收回目光,突然看到了陰九幽。他不知什麼時候起的,正曲着一腿坐在窗上,另一腿吊在窗外晃悠着,若有所思地看着鄰窗,對自己的注視似若無覺。他應該是看到了那個少女吧。燕九暗忖,不知為何,總覺得他此時的神态像極一個人,像極那個人準備捕獲某個美人芳心時的樣子。跟那個相處其實也不算太久。三年前的幾天,三年後的兩個多月,總共加起來連三個月都不滿。但是她就是知道,當他臉上浮起若有所思表情的時候,就注定有美人要失落芳心了。而當他玩世不恭地笑着的時候,則正是他處理别人眼中正事的時候。搖頭,燕九失笑,為自己竟然會想起那個人而自嘲。深吸口早晨的新鮮空氣,她擰好帕子,倒掉水,轉身往回走。或許她的預感靈驗了,陰九幽決定在此地多住兩天,打算過完中元再走。而隔壁的那對主仆,顯然也無意離開。燕九将一切看在眼中,心中莫名的有些不安。似乎,有一件極可笑的事正發生在自己身上,而她卻一直想自欺欺人下去。吃過早飯,陰九幽便出了門,沒讓她跟,好像并不怕她逃走似的。在房内呆坐了一會兒,燕九不是沒想過就這樣離開,然而卻怎麼也邁不出那一步。想出去走走,又怕他回來時看不到人,以為她跑了而去追。思來想去,頭開始作痛,于是探手去取箫,打算吹奏一曲平複心緒,但隻是摸了兩下,就放棄了。最後索性躺倒在床上,也不管是否會惹陰九幽生氣,就這樣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她睡得不安穩,總是在做夢,時不時驚醒,眼前總是一片血紅。可是又不想起身,就這樣渾渾噩噩地混過了最熱的中午,直到西落的殘陽染紅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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