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的時候,周王命人撤掉了照例的聲樂,将幾十樣菜減少到七八樣,以示撤樂減膳,與國同悲。
老王爺正由朱彩清陪着勉強吃了幾口,忽然又悲從中來,簌簌淚下,輕輕放下筷子,把飯菜推向一邊,無論朱彩清任何勸說也不肯再進一口。
“我兒,為父痛心我三哥福王殿下慘死于李闖賊軍之手,也痛心你六弟與福王一起罹難,從今日開始,我決定停葷,你傳令膳房,百日之内不要再為本王準備葷菜了。”周王吩咐道,朱彩清焦急說道:“父王,這怎麼能行,您還要保重身體呀!”
老王爺拉着朱彩清的手說道:“怎麼會,怎麼會呢?襄陽,洛陽,這麼大兩座重鎮不經一戰就落入獻賊,闖賊手中,福王,襄王,平原王盡皆被賊殺害,到現在,我也不敢相信這個消息是真的呀,楊嗣昌和左良玉,賀人龍,猛如虎,傅宗龍這些督府,總兵都在幹什麼?全都是酒囊飯袋之輩。”
“父王,獻賊,闖賊那都是狡詐無比的亡命之徒,今天投降,明天複叛的無信之人,據報,襄陽是獻賊截取了楊閣部的調兵文書賺開了城門,守城将領沒有察覺,半夜,獻賊的人打開了城門,獻賊大軍沒有經過激烈戰鬥便占領了全城,天亮以後獻賊屠城,三叔和六弟就是這樣被害的。”
“那洛陽的福王殿下呢?”周王顫顫巍巍的站起來問道。
“洛陽的情況有點特殊,洛陽本來有福藩坐鎮,還有南京兵部尚書呂大人主持防務,洛陽又是個大城,守城兵士充足,原本不易被闖賊得手,河南巡防李仙鳳已經派了援兵增援洛陽,但呂維琪呂大人意欲犒賞三軍鼓舞士氣,請求福王殿下拿出三千兩銀子充當拖欠的糧饷。”
朱彩清喝口參茶清清嗓子繼續說道:“可恨那洛陽總兵王紹舜拿了銀子之後卻裝進了自己的腰包,不知道為何消息洩露,本就缺饷缺糧的士兵得到了這個消息之後第二天就打開了城門,把闖賊的兵馬放進了城裡,就這樣,洛陽全城在開戰第三天就落入賊手,賊兵全城搜索官員,福王殿下和世子由崧大哥逃進了迎恩寺躲避賊軍,但福王殿下不幸被賊兵搜到,而由崧大哥僥幸扮做和尚逃過一劫,福王殿下被抓後,闖賊說‘今日請兵,明日請饷,欲殺我李自成,今日如何’,而後将福王殿下與呂尚書一起殺害。”
周王擦了擦眼淚道:“吾兒,你看福王哥哥平日為人吝啬,積攢了那麼多金銀珠寶還不是送給了賊人,你一定要記住這個教訓,不管為官還是為将,都不可對下屬苛刻。”朱彩清繼續說道:“父王,孩兒打探到闖賊并沒有留重兵守衛洛陽,而是将成立糧秣及金銀盡數搬走之後委派原洛陽書辦邵世昌為副将,募兵五百人守城,同時授官的還有洛陽生員張璇吉和梅定生兩人,闖賊給出的募兵饷銀為每月五兩,比官軍高不少,據聞報名者踴躍。”
周王怒道:“這闖賊真是可惡,居然敢授官募兵,這是打算和朝廷分庭抗争了?”朱彩清不無憂心的說道:“是呀,父王,這闖賊很有政治頭腦,他們已經不能算一般的流寇了,這是打算建立政權了呀,必須上表皇帝陛下,讓陛下重視起來。”
“福王哥哥是陛下親叔叔,此番被害的消息陛下得知,還不知道如何傷心呢?國事繁忙,各地督撫進剿不利,真是可惡至極,全都該殺。”周王憤怒到不斷咳嗽,朱彩清急忙敲打老父親背部緩解咳嗽症狀道:“父王切莫動氣,保證身體要緊,孩兒想的是襄陽距離開封不過八百裡地,而從洛陽到開封不過四百裡,沿路官軍全都不堪重用,萬一闖賊兵臨城下,我們是不是也要早做準備了?”
“我兒說的沒錯,此番洛陽,襄陽淪陷,兩王遇害的消息一旦傳來,開封軍心民心必然震驚,萬一闖賊趁虛而入,确實不可不防,不過我兒不是已經早做準備了嗎?”
“父王,您說的是我那講武堂?雖然龍将軍把講武堂辦的有聲有色,五百學員也初見成效,但畢竟沒有上過戰場,不知道他們實戰能力如何,而且,開封衛所兵良莠不濟,恐怕難堪大用,一旦闖賊兵臨城下,可以依靠的恐怕隻有這五百學員兵和王府一千私兵了呀。”
“我兒所見真是真知灼見,開封将領中我看隻有陳永福還算稱職,不如抓緊時間采買兵器和糧食,錢,本王錢庫中還有不少,我兒可以征召民兵,一來可以減少流民,二來臨近年關,等于變相發放錢财助其過年,怕就怕賊軍趁開封過年偷襲,明天,我兒就拿我的帖子去見陳将軍,送上銀兩一千兩,一是犒勞軍隊,二是提醒陳将軍防備闖賊偷襲。”
“是,父王,兒子,明天就去辦理。”
周王拍了拍座椅示意兒子坐在身旁,而後慈祥的看着朱彩清說道:“我兒,你放心吧,冊封你為世子的诏書這幾日陛下就會派人送來,隻是福王,襄王兩位王爺遇害,陛下會不會顧不上這事了,左右不過多等幾日的事情,如今,為父隻能依靠你了。”朱彩清惶恐道:“父王,兒子無論當不當這世子,都是您的兒子,這一點永遠也不能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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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朱彩清走出王爺房間,等在外面的萬總管和我迎了上來,用目光詢問萬安郡王,萬安郡王緩緩舉起右手,手裡是一封王爺親筆書信,萬總管面露喜色,對我說道:“龍将軍,大事成了。”朱彩清輕聲說道:“二弟,這是父王給我的授權文書,從現在開始,周王府所有事情全部委任給我處理,我即代表周王,周王即是我。”我和萬總管急忙跪下恭賀道:“殿下千歲無期。”
天亮之後,朱彩清和我即刻趕到陳永福軍中,可惜晚了一步,陳永福此時已經接到朝廷聖旨,要求他全軍出擊,奪回洛陽,朱彩清隻能當機立斷,将一千兩銀兩作為軍饷交接給陳永福,陳将軍自然記下了朱彩清的善意,我和郡王站在城門目送陳永福帶着三千明軍出城踏上奪回洛陽的征程,心中五味雜陳,此時此刻,多一支部隊守城就多一分把握,眼下,開封城裡一支勁旅卻離開了開封,剩下的人肩上的壓力更重了。
朱彩清可能還心懷僥幸,希望李自成下一個目标不是開封而是其他城市,可是我知道,李自成攜攻取洛陽獲得的巨大聲勢,此刻雄心壯志已經把目标直指開封,拿下了開封,就意味着大明帝國腹心的半壁江山沒了,開封的地理位置不必多言,乃是八省通衡之地,交通發達,人口衆多,是當時中原地區最大的城市,生活在開封的人口高達百萬之衆,要是被李自成拿下開封,他可以從這些人口中征調多少青壯年參軍,不敢想象。
抓緊時間,我和郡王朱彩清巡視了一番開封城防,開封城牆周長20裡,高3丈5尺,寬2丈1尺,護城河深達1丈,寬5丈,開封城門一共有5個,東邊2個,西南北各1個城門,東南門又叫麗景門,東北門叫任和門,南門叫南雁門,西門叫大梁門,北門叫安遠門,每座城門都建有甕城三重,城樓處有角樓4座,敵台84座,警戒塔81座,可謂戒備森嚴,萬曆年間,朝廷再次對開封城防進行了修繕,所以,中原地區以開封城防最為完備,河南巡撫李仙鳳的巡撫衙門就設置在開封。
本來開封守軍主要有兩支,一支是河南巡撫李仙鳳與遊擊将軍高謙的部隊,人數約八千左右,另一支就是副總兵陳永福的部隊,人數約三千人,征集衛所正兵和開封雜兵,也能湊齊六千人左右,而後開封還有民團民兵約三千人,商會護兵約一千人,以及周王府私兵一千人加講武堂學員兵五百人,合計起來開封守軍在兩萬人上下,緊要時刻還可以召集城内青壯年上城助戰,守衛碩大一座開封已經兵力薄弱了,現在根據楊嗣昌的軍令,李仙鳳和高謙帶着他們部隊八千人趕赴黃河南岸阻止闖軍渡河,而陳永福的三千人正在趕赴洛陽的路上,城内的兵力已經短少到了捉襟見肘的地步。
埋伏在城裡的闖賊探子将開封兵力虛弱的消息傳遞給了李自成,李自成當機立斷決定馬上突襲開封,二月初三,李自成大将李過,高一功帶着騎兵三千,步兵三萬晝夜兼程,急行軍三天三夜于二月初六中午時間抵達開封城下。
“看,那是什麼部隊?”站在城牆上的一名明軍士兵突然發現遠處山崗出現了一支部隊的旗幟,他疑惑的對身旁的同伴問道,那名明軍正在狠命撕咬一塊面餅,凍得硬邦邦的面餅讓他咬得牙痛,他不耐煩地擡起頭說道:“還能是誰的部隊,不外乎朝廷前來圍剿闖賊的部隊吧。”那個明軍疑惑地說道:“老哥,你快來瞧瞧,誰的旗号是高,我好像還看見一個闖字?”那名老兵把面餅塞入懷裡起身望去嘴裡念叨着:“闖?”看了幾眼,他差點趴在地上,“我的媽呀,這是闖賊的旗号,闖賊到了,趕緊示警呀。”年輕明軍也吓得瞠目結舌,手足無措。
老兵搶過年輕明軍手裡的鑼錘,踉踉跄跄撲到城樓上設置的銅鑼架旁,玩命地敲了起來,刺耳的鑼聲驚動了附近的明軍軍官,軍官罵罵咧咧地走過來正要打罵老兵,順着老兵的目光所看方向望去,他也驚呆了。
“闖賊至矣,闖賊至矣。”一時間城内大亂,還在城門口販賣各種食物和小部件的商販一窩蜂一樣向着城門沖去,以至于将城門堵塞,守門的明軍好不容易才把所有城外民衆疏散到甕城之内,由于擔心有闖賊密探混入,他們暫時不允許進入開封内城,要等待甄别之後才能放行,因此,數千民衆在甕城内亂作一團,哭爹喊娘幹啥的都有。
由于主政的李仙鳳和主軍的陳永福都不在開封,一時之間,開封官府沒人指揮守城方略,開封知府曹奎,你讓他欺男霸女,貪财斂地,逢迎上官,欺上瞞下,幹這些龌龊勾當他手到擒來,你讓他主持守城大局,他兩眼一抹黑,急忙坐上官轎,直奔周王府,尋求周王的幫助。
得到闖軍兵臨城下的消息之後,朱彩清第一時間招我入府商議事情,我第一反應就是趕緊讓王府侍衛通知張敬徽,帶領學員兵退入城裡,講武堂帶不走的東西一律放棄,不得貪戀這些身外之物,我要的是這些寶貴的人才。
朱彩清和我面對面坐着讨論守城事宜,朱彩清說道:“二弟,為兄不太懂軍事,你有什麼點子趕緊說出來,為兄我能做的就是拿出錢庫的銀子和武庫武器全力支持二弟。”我沉思片刻道:“既然如此,請王兄給我一道手書,将開封城防事情全部委任給我處理。”朱彩清當即在桌子上奮筆疾書一封手書,委托我全權處置開封一切防禦事務,從曹知府往下所有官員一律聽從我的調派。
我馬上建議如下:一,将開封周邊數十裡之内的所有水井填平,樹木砍光,城外還能控制範圍内的所有百姓,家眷,畜牧,糧草全部搬運入城,完成之後将所有城門全部關閉,以沙包将城門堵塞。二,征調所有青壯年百姓上城防守,并按照官員官職劃分責任區。
開封縣令王粲負責東南門,左布政使梁炳負責東北門,右布政使蔡旭德負責南門,曹奎曹知府負責北門,巡按禦史高銘衡負責東門,農民軍出現的西門方向由我和萬安郡王親自負責,這裡配置了我的學員兵五百人和王府私兵八百人,防禦兵力最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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