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丞翊自小就生在長在小小漠川城,即便是現在,去過最遠的地方,也僅是沙洲。
可世間卻也不是隻有景陽和西荒異族。景陽王朝下轄國土綿延千萬裡,西接西荒,東至東海。可這南北所臨之國,卻鮮少為人提起,那便是南夷和北荊。
“南海遊蛟閣和北陽落雪樓兩位文聖,便分别出于這兩國。”
傅丞翊聽老頭這樣說,點點頭,心裡頭想着,這些自己倒是從書上看過。
“你莫若以為修武至巅峰便可縱橫世間,可絕頂此間,相對于那天上仙而言,仍僅是滄海一粟。”老頭言及此,目光更加灼熱,但轉瞬那眼中熱切火焰便熄滅了,他将那圓珠又塞回傅丞翊手中,淡淡問道:“你若修至巅峰,可想再進一步,登仙而上啊?”
成仙?傅丞翊想都沒想過,他也自始至終不信這個。若是有仙,豈會視人間疾苦而不見,若真視而不見,仙家那是至愚至昧!
“我願信,無論文武,進無止境,卻不信可登仙!眼下......”傅丞翊頓了一下,繼續說道,“群山雖壯,衆海浩蕩,我隻願不生戰事,護佑蒼生,己身決絕向前。”
“若是登仙,人間事可為可不為啊。”老頭有些怅然。
“可為可不為,為何登仙?不可為仍為,凡人之軀亦可比肩上仙!”
傅丞翊這話一出,老頭卻是直接向後踉跄幾步,吓得傅丞翊趕忙上前,将其扶住,關切問道:“老頭,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老頭擺擺手,示意無妨,隻是嘴裡卻不住念叨着傅丞翊将才說的話:“不可為仍為,凡人之軀亦可比肩上仙......不可為仍為,凡人之軀亦可比肩上仙......”
半晌後,老頭混濁的眼睛變得清澈,他高聲大笑道:“哈哈哈,不可為仍為,凡人之軀亦可比肩上仙!”
老頭重重拍了下傅丞翊的肩膀,眼中對其欣賞之意更深:“老頭子我沒看錯人!你雖與你那父親同等胸懷,心念天下衆生,可你比他多了豁達和自信!走走走,陪老頭子,喝酒去!”
說着老頭便拉着傅丞翊往外走,饒是傅丞翊考慮他身體言辭拒絕,也被他像拎小雞一樣,帶着離開了。
那被老頭稱作天境冰珠的圓珠,老頭似是認識,但酒桌上,他并未向傅丞翊細說此物是何來曆。隻叮囑傅丞翊此珠必貼身藏好,無論何時不可外露。至于那呼延文手書紙條,老頭隻說讓他屆時去一趟呼延異族,随便找個人問問,就能知道。
傅丞翊不勝酒力,三巡過後便趴桌呼呼大睡,老頭卻是不盡興,自己豪邁獨飲。邬潇潇沒法子,隻得央父親邬童幫她,兩人攙着傅丞翊,送他回房休息。回房後,邬潇潇雖知男女有别,但還是羞紅着臉,将他外衫脫下,将他小心扶睡在床榻上,寸步不離的照料他。
隻是邬童看着自己女兒對傅丞翊這副關切的模樣,妒忌的撇撇嘴,幽怨說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女大不中留啊。”
“爹!說什麼呢!”邬潇潇聽自己父親這麼說,更羞了,她急聲解釋道,“我是看他醉成這副模樣,所以才......算了,要不你來!”
邬童急忙擺手拒絕,他瞪着床榻上呼呼大睡的傅丞翊,嘀咕道:“我定不會如此輕易就讓你摘走我這朵好生照養了十幾年的花兒!”
待被邬潇潇趕出房門,他氣的跺了跺腳,但想到傅丞翊那醉的不省人事的模樣,想必也不會對邬潇潇做出些什麼。他便快步返回湖心亭,不敢絲毫怠慢,留老頭一人在那。可待邬童來到湖心亭,那老頭卻早已不見人影兒。
他也并不尋找,這老頭一直是這樣,來無影去無蹤,這麼多年,邬童早習慣了。他隻是悠閑自酌幾杯後,便差山莊下人替他收拾了桌上酒食,自己去逗弄池中魚兒了。
此時那老頭正拎着個玉葫蘆,搖搖晃晃走在竹林中。他看似兩步一停,五步一頓,但當風吹過,之前那停駐的隻是他的虛影,随風飄散。而他早已走出了幾丈外。若是傅丞翊在場,肯定會驚詫,這老頭施展的正是雲霧斂。可這老頭卻是用的随心所欲,逍遙自在。
不一會兒,那老頭就來到了傅守恒墳前,他打了個酒嗝,醉眼惺忪的對着傅守恒的墓碑說道:“徒兒啊!你......嗝~你生了個好兒子......嗝~不過,你那婆娘,似乎瞞了你些什麼,不過不重要,翊兒,會親自去解開所有的謎團。你我未竟之事,說不定他......嗝~能成!”
說完,老頭又仰頭喝下一口酒,就是這一口酒,老頭身子随之左右一晃。右手朝竹林一伸,一柄滿刻玄文的古樸長劍,破空呼嘯而來。
那劍被老頭握在手中,他那不修邊幅的邋遢模樣如今看來竟是如隐世高人般超然物外。一雙眸子掃過劍身,變得金光通明。僅是持劍站立,這片竹海便無風自動,萬千竹身紛紛折腰,竹葉似浪潮般湧動,一浪接過一浪。将才還萬裡無雲,明月高懸的夜空,轉瞬烏雲彌漫,那烏雲中陣陣閃電劃過,緊接着雷聲大作。
“老朋友,蒙塵二十多年,今日出鞘,便再與我一道,入巅峰!”
那劍似也感應到了老頭這話,變得興奮異常,劍身無窮天地之力聚集,那天地之力中,絲絲金光纏繞。金光與劍身交錯,發出聲聲海鳴浪濤之音。
若是青山劍閣閣主王懷安在此,必能認出此劍便是傳說之中的——水鳴澗!
“也是時候,見見一些老朋友了。”老頭仰頭放聲一笑,身子隐入無邊夜色。他身影剛消失在這片竹林,萬千竹子便瞬間挺直,竹葉也不再作響,天上烏雲散開,明月當空,仿佛這裡沒人來過,什麼也沒發生過。
而遠在萬裡之外的八荒天坑中,一襲紅袍的男人緩緩睜開了眼睛。
同時不老泉石亭中,身着無緣裙的女子正在撫摸腳邊幼獸的手幕的一頓,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意。
牛虻山上,兩位對弈的文聖,盤中黑白子跳躍起來,兩人皆是朝遠方看了一眼,繼而對視一笑,再無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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