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廷玉側頭看妹妹,兄妹倆含笑對視,多少的話兒盡在眸光中。兄妹倆不再言語,相依而坐,安心地體會這份黃昏靜好……偏有人少了眼色,打破了那份甯靜。大丫環梅香過來屈身報:“劉婆子來了。”兄妹倆沒出聲,梅香隻得硬着頭皮又報了一回。謝廷玉瞪眼要着惱,謝梧瑤搶先道:“知道了,讓她過來吧。”梅香忙應聲下去,帶來了劉婆子。劉婆子拿了半天喬,等到了上房,才知兄妹倆已用完飯,再四下打聽,費了些功夫才尋到這邊。劉婆子見了小兄妹倆,有些欺小主子年弱,竟賣起老來,誇口說看着兩人從小長大,早看出兩人必有出息等等,正說得熱鬧,被謝梧瑤冷冷地打斷:“當年,十姐姐因何攆劉媽媽走?”劉婆子臉色轉青,支支吾吾。謝梧瑤不耐她歪扯,再次打斷:“五小姐那兒怎麼樣了?身邊都誰當差?”“五、五姐兒有些不舒服,這會兒已經無礙了。”劉婆子再無心托大,小心回道:“五姐兒身邊跟着兩個貼身大丫環,一個乳娘,一個通醫理的藥婆子,還有出門前老夫人賞的大丫環紫英,再就是奴婢了。”老夫人賞的大丫環紫英?謝梧瑤忍不住看了眼謝廷玉,謝廷玉示意不知情。謝梧瑤沉思了會,道:“劉媽媽,我年紀小不經事,五小姐就交由你費心了。你去與五小姐說,這裡是吳府,她若想住,就好生在此休養,若不想住,我也不挽留。至于房裡的東西,被砸壞了也就再沒有了,若缺什麼自個添。吳府有吳府的規矩,你去問過木管家,告知了你管的人,若日後出了差錯,唯你是問!”劉婆子唯唯諾諾地應下,心道這小主子哪裡還是當年那個弱不禁風人人可欺的小姑娘了?!與此同時,一封急信被送到了百十裡外的吳凱手上。管家木容不虧是吳大學士精心為兒子配的下手,客人來府沒多久,他便摸清了五小姐的底細和來此目的,立即修書一封,派出得力的人加急送到吳凱手上。吳凱看罷,将信遞給了自己的幕僚。幕僚張德成看罷,立即道:“少爺,人留在府上不妥。”幕僚李士進亦道:“的确,少爺當趕緊将此人送走!”吳凱痛心道:“名門望族的謝府竟然能出這等醜事來,怎對得起謝家先輩!”張德成道:“出了醜事,還想把髒水潑到别人頭上,少爺,這孩子萬萬不能出生在吳府!”他非常看好這位天資過人的少爺,一旦多季農耕事成,少爺的前途将無可限量!他們豈能容少爺的政治生涯為這等事染上瑕疵!他們豈能辜負了吳老爺的囑托?!是以,兩位幕僚對吳凱曉以利害,堅決要求吳凱馬上修書給少夫人,事不宜遲,趕緊送走謝家五小姐。吳凱很遲疑。謝府對他有養育之恩,現在謝府有難,雖說是把難題強加給了他,但他能明着駁回謝府?焉知是否還會因此得罪了五小姐的前夫家公爵府?還有自己的小妻子謝梧瑤,她究竟如何打算的?她雖然和謝府不親,但行事一向不同常人,大家都覺得是對的她往往不屑一顧,大家都覺得是錯的她往往又支持,五小姐生子這事她如何看?憑自己對小妻子的了解,這回謝梧瑤幾乎九成的可能會留下堂姐護她到生下孩子,這想法和他的南轅北轍!吳凱預感到這事将會在他和謝梧瑤之間引發不小的沖突,以她那性子恐怕不會讓步!而自己……當然也不會!梧瑤記事ii:市井田園各顯神通;天黑了,兄妹倆移至客房内,點起燈,兩人下棋。謝梧瑤不敵,輸了便耍賴,連偷帶摸地藏棋子,最後硬是算出她比謝廷玉多出半目來,她赢了。謝廷玉拿她沒轍,隻得認輸。中間,梅香借送茶點,提醒了一兩回:“少爺路上辛苦,今兒早點安歇吧。”結果都被謝廷玉不耐煩地遣出房去。謝梧瑤好笑地看謝廷玉,在他耳邊道:“這丫環對你有意!”謝府選的大丫環一般都比伺候的主子大個兩三歲,梅香現在大約有十五、六歲了吧,正是小女兒家發夢的年齡。謝廷玉臉紅了,但強撐着,責怪妹妹:“你亂說什麼呢!”還不承認!那就走着瞧咯!謝梧瑤壞笑:“好——,不讓說咱就不說,”謝梧瑤打了哈欠:“玉哥哥歇了吧,好好睡一覺,明早睡到自然醒——”“好吧。”謝廷玉其實一點不覺得困,正興奮頭上,但看見妹妹都打哈欠了,隻好作罷。兄妹倆互道晚安,約好明日一起上街逛荊州城。第二日,謝梧瑤起得晚,但還是照往日作息先去園子,給菜澆了一遍水,再去火房查看了膳食,之後來到謝廷玉的住的院子。院裡沒人,謝梧瑤以為謝廷玉還沒起呢,便輕手輕腳摸到房門,準備出其不意吓他一吓。不想身後被人猛地拍了一下肩膀,身後人粗着喉嚨道:“我在你後面!”謝梧瑤的魂被吓走了一半,回頭一看是謝廷玉,頓時不依了,對他又捶又打:“被你吓死了啦!謝廷玉,你好讨厭!”謝廷玉剛練完功滿頭是汗,笑嘻嘻地在那兒任打任罵,口裡哄道:“不怕,不怕,太陽都出來了,沒有鬼!”兄妹倆在那裡鬧,丫環們在旁邊看着偷樂,鹌鹑無意中瞧見梅香的那一臉神情,不由一愣。兄妹倆來到飯廳,謝紅缤依舊沒出現,謝梧瑤一邊吩咐擺飯,一邊問五小姐何在。這時管家木容上前回話,說五小姐今天淩晨帶着人走了。怎麼可能?!謝梧瑤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走了?去哪了?我怎麼都不知道?”别看五小姐謝紅缤慣是在房裡胡攪混橫,但謝梧瑤可不認為這個常年被養在深閨的貴小姐,是個有主見、能給自己拿主意的主兒!木容恭敬答道:“回少夫人話,安國公府大少奶奶四更天走的,下人們不敢阻攔。小的得信追過去時,她們已經出門上了車,走的皆是女眷。小的情知攔不住,便派吳三吳六小心跟着,後面又加派了幾個護院趕去護送。因事發突然,事前來不及通知少夫人,事後再通知又于事無補、反而白驚擾了少夫人和舅爺的安寝。所以小的鬥膽決定,且待吳三回來有個确信後再作禀告。小的處事不周,還請少夫人責罰!”事情竟成了這樣!謝梧瑤目瞪口呆,與謝廷玉兩兩呆望!可這事情總透着古怪來,謝梧瑤沉凝着打量眼前鎮定自若的管家。他們在荊州相處了大半年,管家木容這段日子裡不見特殊之處,也未見錯處,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這事兒當真一如他所說?若謝紅缤真是五更天走的,到這會走了也幾個時辰了,謝梧瑤蹙眉問:“當時還有誰在?吳三回來了嗎?”木容回道:“回少夫人,當時在場的,除了在下,其餘的人都趕去護送,畢竟大少奶奶的安全最為要緊!吳三尚未歸,但他中途遣了位護院來報,說是安國公府大少奶奶欲往百十裡外的雲陽海華寺。”百十裡外的雲陽海華寺?這地方連她都不熟呢!謝梧瑤聞言沉默。這是誰的主意?是早就打算好的、還是臨時起意?謝紅缤是自願的、還是被強迫的?關鍵是:這誰的主意?謝紅缤自己的?二太太的?謝老夫人的?安國公府的?管家木容的……還是吳凱的?但現在至少有一點還令人暫時放心:謝紅缤安全,目的地已知。一直未出聲的謝廷玉,忽問:“木管家,大少奶奶當真是自己想走的?”木容面色不改,回道:“是。”“你家少爺可知此事?”謝廷玉又問。木容不答反問:“少夫人,此事是否需派人報知少爺?”如此看來吳凱是不知情的?兄妹倆對視片刻,謝梧瑤吩咐管家暫時不必告知吳凱,讓他先下去,吳三若有了确切消息立即來報。木容恭敬稱是。揮退房内下人,謝廷玉扯了把妹妹愁眉不展的小臉,不在意道:“先吃飯,吃飽了再想法子。”他自己早就有了擺脫家庭束縛到處自由行走的渴望,由己度人,他覺得五小姐有這樣的舉動一點不奇怪。謝梧瑤歎了口氣,拿起筷子,吃了幾口,悠悠道:“若真是謝紅缤自己的主意,若她當真是個有主意的,此番出走,生下孩子,獨自撫養,以後隐姓埋名地生活,也挺好的!”從京城到荊州一路,謝廷玉算是看透了謝紅缤,嗤笑道:“她若真有這等主意和胸襟,若真肯隐姓埋名,早就事事妥當了,還會被送來荊州?”謝梧瑤食不知味地放下筷子:“她懷孕五個月,若不是真的走投無路了,怎麼會被送到這兒?”“她樣樣離不開人打點的,如何會知道去住寺院?這次恐不是負氣出走,定是被人安排的!”謝廷玉此時非常确定地說道。“老夫人賞的大丫環紫英?”謝梧瑤腦袋裡靈光一閃,她總覺得老夫人給犯錯的謝紅缤安排丫環事有蹊跷。目的地是海華寺,有聽說誰在寺廟裡生孩子的嗎?!謝梧瑤歎道:“她懷孕五個月是不可能再堕胎了,否則太危險,此番她離了我們……必是死路一條,孩子必死,她或許還能活下來?”“哼,若孩子沒了,她那樣還能活嗎?”謝廷玉不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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