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的地方,每個人身上都滴滴嗒嗒直淌水,電梯裡留下四攤水迹。蔺東和顧志偉紳士地讓她們先洗澡,柴曉薇打了個噴嚏,直率地說,“别客氣了,兩間浴室,你們男的用一間,我們女的用另外一間,擠着洗吧,别感冒了。”韓夏也是從大學集體浴室過來的人,拿了替換衣服就進去沖洗。柴曉薇怕海水傷頭發,特意帶了盒發膜。她往頭發上抹護發的東西,邊關照韓夏,“把裙子洗幹淨,明天我要穿。”韓夏說,“你不是說借我兩天?”柴曉薇說,“我不願意了,你的胸比我大,穿裙比我好看。”韓夏工作後,整天接觸的以男性居多,她是甲方,誰敢放肆到說這個。和田以蓁雖然談得來,但她也是穩重的,被下屬兼小兩歲的柴曉薇這麼一說,韓夏的臉簡直快挂不住了。柴曉薇頂着頭粘糊糊的發膜,擠到水流下。她閉着眼睛,嘴裡還不肯歇着,“你是幹活幹呆了,都忘記自己是女人了,整天跟男人婆似的。其實何必,男女生來不同,又不是像男人那樣工作就能拿到同樣的回報,還不如省力省心,找個好老公嫁了。”韓夏默不做聲地穿好衣服,扔下柴曉薇在裡面念念叨叨。她沒想成為誰誰誰,就是盡量做好每件事,至于别人認為值不值,那是别人的事。雨已經停了,電視機開着,新聞說大雨造成若幹地區水淹,韓夏站着看了會,去陽台上吹風,沒想到顧志偉早來一步。他站在陽台的角落裡看着不遠處的海,黑暗裡什麼都看不見。但沒了白天人聲的喧鬧,海浪卷起退下的動靜特别大。看到韓夏來,他沒說話,韓夏也靜靜地站在他旁邊。大自然神奇的力量,足以讓一切生靈敬畏,這片海能任人嬉戲,也可以吞噬生命。柴曉薇洗完澡出來,打破了平靜。她大驚小怪地說,“房子離海這麼近,潮聲又這麼大,不會被淹吧?回不去怎麼辦?”韓夏和顧志偉無語地對望一眼,忍不住笑了,有她在真是不愁冷清。蔺東沒和顧志偉一起洗澡,他讓顧志偉先洗,所以是最後一個洗好的。韓夏多少能理解他的做法,無論何時最好在下屬面前保持稍許尊嚴,哪怕薄薄的泳衣也好過赤身裸體。她盯了眼柴曉薇,心想姜還是老的辣,自己一時失策,算是讓這家夥給看光了。時間還早,電視也沒什麼好看的節目,顧志偉跑了趟,在小區外的超市裡買了兩付牌,大家坐下來鬥地主。四個人裡,以顧志偉輸得最多,柴曉薇笑到合不攏嘴,使勁地推他,“顧志偉!看你平時也不是笨蛋,怎麼連我和老大都鬥不過,大輸胚給我們削個菠蘿蜜來吃。”韓夏笑呵呵看着她鬧,笨的人不知是誰,顧志偉有意放水,誰的牌他都不扣,不輸才怪。不過他對蔺東是敬,對柴曉薇是愛,對自己不會是怕吧?她扪心自問,似乎沒罵過他,怎麼會在他們印象裡成了兇悍的老女人呢?上次柴曉薇說的那些話,還梗在心裡呢。顧志偉在廚房找到把鋒利的水果刀,把菠蘿蜜切成一塊塊。蔺東則用随身帶的小刀剝去芒果的皮,然後慢條斯理地把果肉分成均勻大小的每條。韓夏嫌煩,直接抓了整隻芒果啃着吃,沒多久嘴唇就因為過敏而腫起來,也算今天有喜又有悲的悲了。閑的昨晚狂風暴雨,第二天卻風平浪靜,蔺東被偷偷鑽進窗簾的晨曦吵醒了。可能在海裡遊了太久,此刻肩膀隐隐作痛。他小心翼翼坐起來,盡量不靠雙手的力量,但那股疼痛仍然鑽心而去。年歲不饒人,蔺東自嘲地想,以為和年輕人多打交道,就能跟着變年輕嗎。用一個下午,他教會柴曉薇在水裡如何前進。小姑娘興奮得不行,反複練習,不肯上岸。大家怕她出事,輪流跟在後面,但柴曉薇說老大教得最好,所以他當仁不讓成了“主教練”。累也累得值得,這個假期比意料中還要好。如果回家,恐怕又是冷戰,蔺東無奈地想,要相信孩子有自己的辨别能力,女兒不就是抽了次煙,何必上綱上線指責他把她送出去是不負責任。與其任孩子被課業壓到厭學,還不如讓她換個環境。讀書工作是為了更好地活着,等她大了,自然懂得什麼才對她好,何必現在愁将來的事。外面客廳已經有了動靜,似乎是韓夏和顧志偉。大概怕影響别人睡眠,他倆壓着嗓子在說話。蔺東欣賞這兩個下屬,不知道别的父母如何教育孩子,他看他倆就是成功的例子,上進,自制。他聽見柴曉薇也起床了,大聲地說晚上做的夢。蔺東側耳聽了會,也許自己确實是偏心,柴曉薇工作上的失誤他看在眼裡,卻沒有找她談過,反正有韓夏在,捅不出大漏子。就像做父母的,總是向着嘴甜愛撒嬌的孩子多,懂事的難免吃點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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